第六十八章(第4/5頁)

若論史學,雲知意在原州絕對數一數二,就是面對淵博的章老都不落下風。

顧子璇與薛如懷對視一眼,拉著雲知意嘰嘰咕咕討論起來。

“那看來還是寺中僧人的說法更可靠些?”

“當時北境戰線拉得長,又有幾個諸侯國混戰夾著,或許真是地方志記錯了?”

“反正我信知意多過地方志……”

他倆太過專注神像,根本沒意識到,從方才進正殿起,霍奉卿就不見了,隨後陳琇也不知所蹤。

雲知意咬牙垂眸,從袖袋中摸出小竹管,倒出一把薄荷蜜丸,惡狠狠將自己的兩腮撐得鼓鼓的。

顧子璇詫異:“一口氣塞這麽多,你也不怕甜齁了?”

雲知意含混哼道:“突然牙酸,吃點糖緩緩。”

——

主殿左後側有幾株高達五米的拒霜芙蓉,樹下有一排竹編小籬笆做的花墻。

此時不是拒霜花開的季節,倒是小籬笆下的芍藥繁花似錦。

陳琇死死盯著那些芍藥,抱緊雲知意送的那兩盒棗心筆,如墜海之人抱著浮木。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顫聲問出這句話時,她面色慘白,雙肩隱隱發抖。

霍奉卿冷笑:“現在。”

陳琇倏地擡起頭來,驚恐瞪向他:“你方才是詐我的?!”

“算是吧。”霍奉卿皮笑肉不笑地睨她。

事已至此,陳琇自知不可能再改口翻供,再是不甘心,也只能絕望地閉了閉眼。“你從幾時懷疑我是……是田嶺眼線的?”

“我查過當年黑市賭档案的真正起因。”

有人暗中將顧子璇勸薛如懷懸崖勒馬的那張字條,偷偷交到了田嶺手中,之後田嶺便立刻安排清查黑市賭档。

薛如懷是個普通學子,顯然不值當田嶺費這麽大心思。

如此明確地指向顧子璇,一有丁點機會就立刻出手,說明田嶺盯著她和她背後的顧家不是一天兩天。

霍奉卿唇角淡揚,笑意卻不達眼底:“說來也巧,那張字條,我是親眼看著薛如懷丟進庠學講堂廢紙簍內的。”

講堂廢紙簍內一個本該無人留意的紙團,卻到了州丞田嶺的手上,不是田嶺安插了人在學子中間才怪。

“你那時的任務是監視所有同窗,還是只盯著顧子璇一人?”

既已無所遁形,陳琇也不再隱瞞:“她,還有雲知意。但那時雲知意並不太與旁人接觸,我沒有什麽可以向田嶺告密的。”

求學時代,陳琇在學業也是出色的,常年與雲知意、霍奉卿爭奪甲等榜前三。讀書人的抱負與少年熱血,她並不遜誰分毫。

“可我和你們不同。當初在庠學那幾年,我所有開銷都是田嶺給的。若不答應為他監視顧子璇和雲知意在庠學的言行,我早被家裏押回去嫁人換聘禮了。一個人的出身沒得選,許多事,若非自己身在其中,不會明白有多難。那時我首先要考慮的,是怎麽才能讀完書……”

陳琇低垂著頭不敢看他,眼中有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

“好在當初我只是田嶺放在庠學的一枚閑棋,他並沒有要求我做更多。除了那個紙團,我沒做過別的。包括你和雲知意的事,官考過後那次去雲知意家時我就看出來了,但我沒透露過半句。真的,你信我。”

她漸有些泣不成聲,霍奉卿卻沒什麽憐香惜玉的同情心,只是波瀾不驚地點點頭。

正因為知道她有她的不得已,霍奉卿才沒有立刻對她趕盡殺絕。

霍奉卿將雙手負在身後,冷冷垂眸睨著她的頭頂:“聯合辦學那件事,你是故意想遞給我一把捅向田嶺的刀,是嗎?”

“是,但也不全是。章老焦慮於入學蒙童人數逐年走低,我也無法坐視原州學政走上絕路,所以一開始就抱定不惜代價爭取財政傾斜的決心。”

陳琇淚眼朦朧地看著籬笆上的繁花,強忍哭腔。

“再者,我無意間得知,去年集瀅瘟疫時,水神廟前那場騷亂是人為。田嶺當時已設好局,安排符川前去將顧子璇收入網中。”

雖說顧子璇對她並不到交心的地步,但無論是求學時還是為官後,顧子璇一直熱誠待她。

當初那個紙團的事,雖顧子璇最終逃過一劫,但她對顧子璇始終有愧。得知田嶺去年在集瀅又一次對顧子璇設套,她便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

可她人微言輕,又能做什麽呢?

眼看霍奉卿亮明旗幟與田嶺鬥上了,她能想到的便是暗中幫著霍奉卿,在學政司這個田嶺的固有地盤上撕開一道口子。

這事換做別人是很難做成的,只有她來才行。她在田嶺眼中是個微不足道的傀儡棋子,田嶺對她根本不屑防備。

她在繞過所有上官,將“聯合辦學”的事直接提交提旬會合議時,便做好了不連累任何人,獨自承受田嶺怒火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