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2/3頁)

大縉各州取士的底線是“明面公平”。

要是她為了待用學士牌故意考乙等,明年欽使一回京,她就得與原州歷年留下的所有待用學士一樣老實等官缺,即便是她祖母那樣位高權重,也不好冒著被天下人非議的風險替她打點通路。

“你沒見我近來在拼命背算學題麽?若是打算故意考乙等,我費這勁做什麽?該怎麽考怎麽考,若運氣夠好登了榜首,我就以榜首身份領個待用學士牌也無不可。”

雖在古往今來的慣例中,“待用學士”都是乙等榜中後段的學子居多,但也沒哪條王法說位於甲等榜前列的學子不能主動請求成為“待用學士”。

只要考進前五,連選擇進州丞府還是州牧府的機會都有,選擇成為“待用學士”又有何難?

這事既不違律犯禁,又不冒犯誰的利益,只需她自己擔當選擇的後果與風險即可。她真沒覺得自己這打算哪點不對,所以霍奉卿前日那句呵斥才讓她委屈到生怒。

好在這次霍奉卿沒再像前日那樣張口就斥責她胡鬧,而是百感交集地無奈笑嘆一聲。

“別說榜首,只要你考進前五,去領待用學士牌都會驚動整個原州。前無古人,只怕也後無來者。”

歷年考官的學子們除了“考不中”之外,最大的噩夢就是“考中,但只能做待用學士”。

而今雲知意這個能在甲等榜最前傲視群雄的人卻要主動去領待用學士牌,到時必定驚得眾人眼珠子落滿地。

“驚動就驚動吧。大家最多覺得稀奇,議論一陣就淡忘了。至於之後我會因此吃到什麽苦頭,根本不會有人真的放在心上。我這麽做不會損傷旁人的利益,還算騰出一個官缺,大家只會高興,不是嗎?”雲知意反問。

霍奉卿認命地點點頭,卻沉聲悶悶:“道理大致是對的。但你之後會因此吃什麽苦頭,有人會放在心上。”

雲知意頓了頓,心尖一燙,猛地咬扁了口中蜜丸,低聲嗔道:“別東拉西扯。”

“嗯,說欽使的事。你說,我聽著呢。”

霍奉卿說這句話的語氣淺而緩,閉目聽來,竟有幾分難得的溫柔。

——

事實上,雲知意並非從家書中得知欽使之事的。

上輩子在這年官考後,她以總榜第二的身份應州丞府點選,直接登上左長史協官之位,不到兩年就升任左長史,成了同屆學子中無人可望其項背者。

她那時春風得意,當然不會想到隨欽使去吃苦歷練,也沒有立刻明白承嘉帝向各州派出欽使的真正意圖。

直到第二年秋,聖諭通令各州實行均田革新,她才有些回過味:欽使下各州,替百姓伸些雞毛蒜皮的冤案、協助並強勢推動官府處理幾樁轟動街頭巷尾的陳年疑難案,是為了替承嘉帝鞏固民望,以確保之後的均田新政順利推行。

這點玄妙,她上輩子就有所領悟。但當時她覺得這與自己沒太大關系,並未放在心上。

可從年前槐陵焰火會後,她反復考慮這件事,將其中利弊權衡再三,確認自己跟著欽使走這趟,有百利而無一害。

雲知意不能將事情對霍奉卿說得太實,只能含糊著講:“我判斷,此次欽使們不會是走馬觀花,勢必拿出些真本事。跟在他們身後所能學到的東西,定是我最缺乏又最需要的。等走完這段從前沒走的彎路,來年再回鄴城,我必定能成為更好的雲大人。”

她要看看京中朝堂上這些人精是如何在平衡各方的前提下,既不得罪人,又將事情辦成。

看看他們突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如何在最短時間內迅速吃透當地百姓的所思所需,再不動聲色地因勢利導。

這些經驗與處事手段不會寫在書本裏,她付出一年的辛苦,即便只能學到皮毛也不虧。

“我明白了,”霍奉卿點點頭,略垂眼眸,“前日是我失言,我道歉。”

雲知意斜靠車壁,雙手環在身前,冷眼笑望他:“呵呵,霍大公子這是道的哪門子歉?接著再沖我兇嘛。”

“當時沒太明白你在氣什麽,想了一日兩夜,有些懂了。我沒問情由就說你胡鬧,倒是我輕狂魯莽。你應該是氣這個?”他問。

霍奉卿這番反思還算誠懇到位,這讓雲知意剩下那點氣也消散殆盡。

“沒錯。這一點讓我很是氣憤。若非明白你是出於好意,我當場就跟你翻臉了。”

雲知意輕哼:“我倆觀念常有不同,爭論時大呼小叫很尋常,我從未介意。但你我平輩,且事情未必一定你對我錯,你二話不問,開口就先居高臨下斥責我‘胡鬧’,實在是過分囂張。”

“我下次不會了。”霍奉卿立即頷首受教,簡直低眉順目。

他是聰明人,對雲知意也足夠了解,有些話不必說穿。他很清楚,若不是雲知意心裏待他有所不同,不會冷靜一日後再來與他把話說開。這時若他繼續嘴硬,那他倆就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