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2/3頁)

雲知意謝過掌櫃夫人答疑後,單肘支在桌上,指尖輕點額心金箔,心中忖道,這槐陵,果然有秘密啊。

——

宿子約幾年前來過槐陵,卻並不知城中還有座這般古怪的廟宇。

他也算走南闖北,從未聽聞天下間哪處供奉正經神明的地方,會對香客提出如此荒唐、苛刻的要求。

雖他並不清楚雲知意為何對這槐陵縣充滿疑慮,但他向來很能主動為雲知意排憂解難。

待掌櫃夫人離去後,宿子約壓著嗓子對雲知意道:“大小姐,這般規矩,一聽就不像個正經的廟。可需我與子碧設法去探個究竟?”

“這事你倆不必管,”雲知意想了想,“待會兒我問問霍奉卿願不願與我同去。”

霍奉卿這人腦子快心眼多,凡事洞若觀火,若有他同去,或許能發現什麽她注意不到的細節。

“哦……”宿子約拖著促狹尾音,與妹妹相視一笑。兄妹倆的眼睛都彎成狡黠狐狀。

雲知意被他倆笑得頭皮發麻:“別瞎起哄!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借他腦子用用。”

宿子碧挺直腰背,裝模作樣地嚴肅起來,低聲指責自家兄長:“大哥你怪裏怪氣地笑什麽?我們知意一身正氣,絕沒對誰東想西想!”

“宿子碧!你膽子見長啊?!”雲知意兩耳發燙,扭頭嗔瞪宿子碧。

宿子碧笑嘻嘻地擠眉弄眼,這讓雲知意有八成確定,昨夜自己腦子一熱去調戲霍奉卿的事,定然是被看見了。

就不知是宿子約瞧見後大嘴巴告訴妹妹的,還是兄妹倆一起躲在旁邊看的。

越想越惱羞成怒,她也不知該如何解釋,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與宿子碧打鬧起來。

兩個姑娘正推來攘去笑鬧著,霍奉卿也去而復返了。

霍奉卿看了一眼有些面紅的雲知意,情自若地入座,端起茶杯,慢條斯理道:“工具齊備無誤。”

“嗯,哦,那若明日天氣好,咱們就上見龍峰,”雲知意尷尬地清清嗓子,“那個,薛如懷呢?”

“回房背史學去了,”霍奉卿左右看看憋笑的宿家兄妹,又看看不大自在的雲知意,“你們方才在談什麽?”

宿子約憋笑站起身:“大小姐說下午不需我們陪,我想著難得來一趟槐陵,正要帶子碧出去逛逛。子碧,走了。”

“好呀好呀,”宿子碧也跟著站起來,笑嘻嘻對霍奉卿抱拳道,“霍家大公子,保重!”

霍奉卿微微頷首。

——

待他倆走後,霍奉卿才徐徐擡眸望向雲知意:“她是什麽意思?”

“不必理她。她舌頭崴了,胡言亂語而已,”雲知意佯裝鎮定地抿了抿唇,“昨晚的事,我……”

霍奉卿端茶的手一頓,倏地擡眸,神情凝肅地覷著她:“怎麽?你還想反悔?”

“剖白心跡的人又不是我,我有什麽好反悔的?”雲知意目光悠悠上瞟,望著高高的房梁,“只是想提醒你,我還沒想好要不要接受你。”

昨夜霍奉卿突然示愛,她心裏確實有幾分意外的歡喜,但她並不相信這人從此就真會對她百依百順。

上輩子與他大事小事都能杠起來,簡直傷神又勞心,她是當真夠夠的。只要想起兩人從前在諸多事上的分歧吵鬧,她就沒辦法立刻下定決心接受這個人。

若只是單純談情說愛,她定會毫不猶豫;可以她對霍奉卿的了解,一旦她松口,只怕這人回到鄴城就會讓家中準備三書六禮。

“也沒指望你立刻接受,”霍奉卿淺啜一口溫熱茶水,望著杯中漣漪輕,有笑音隱隱,“只要你別故意躲著我就行。”

“嗯,我不躲你,也不會裝腔作勢拿架子刁難你,”雲知意心弦松下,輕聲笑應,“你呢,也別急著在人前對我做小伏低。之後我倆之間該是怎麽樣就是怎麽樣。”

因為某些緣故,她從小就不信什麽“有情飲水飽”。

在她看來,許多人在兩情繾綣深濃時,心中都篤定自己可以為這份感情付出畢生之勇,無畏無懼地面對今後所有未知的艱難。

可紅塵煙火看似柔軟,卻有無堅不摧的力量。

當那些大大小小的未知艱難切實降臨,在漫長歲月裏反復將人磋磨,當事者才會狼狽承認,曾經那份篤定在真正的生活面前是多麽不堪一擊。

昨晚的夜色很好,昨晚的雲知意與霍奉卿也很好。

那是雲知意有生以來最美好的一個冬夜,她實在很怕將來會與霍奉卿在無休無止的分歧與爭吵中,耗盡了昨夜所有的好。

雲知意噙笑呢喃,語氣卻很認真:“從前我們總是爭來吵去,所以我們都需要時間看清楚彼此的各種面貌,想明白能否長久容忍對方與自己的不同。”甚至摩擦、沖突。

“好。”霍奉卿容色漸暖,唇角揚起。

他歡喜於這姑娘口中的“長久”,更歡喜她如此鄭重地考量兩人之間的“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