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6/6頁)

梁王痛快點頭:“是我,我就是不想讓你出生。你說你的三個哥哥都死了,你父皇眼看就快不行了,這個時候你來做什麽?人都說你是應天意而生的皇子,我怎麽覺得這天意這麽討厭呢。”

蕭逸絲毫不為他言語中的攻擊所動,仿佛已懶得跟他多費唇舌,只平風靜水地看著他,道:“你承認就好。欠下的血債要還,欠下的人命得償,你就安心上路吧,等到了地底下見著父皇,別忘了替朕向他問安。”

說罷,他轉身想要走,梁王卻自身後叫住了他。

“皇帝陛下,我一事想問。”

蕭逸頓住步子,沒有回頭,也沒有接話,只等著他的下文。

梁王默然片刻,道:“璇兒是我的外孫女,就算她的父親是你的人,可她自小是長在梁王府的,就算她明面上跟我們翻了臉,可是……你當真信她嗎?”

蕭逸未加思索,幹脆道:“信。”

梁王一怔,追問道:“那她信你嗎?”

“信。”回答亦是篤定的。

梁王問:“為什麽?”

蕭逸卻覺得好笑,“信與不信跟身份沒有半點關系。璇兒是你的外孫女又怎麽樣?朕的愛與信任都是給她這個人,這跟她是不是你的外孫女沒有相幹。”

梁王一怔,混濁的眸中透出些許悵然,執念於往事許久,終於在這一刻徹底透悟,信與不信,跟身份是沒有關系的,只關乎於對彼此是不是真心。

真心,這興許是他和別夏之間不曾有過的東西。

別夏,大概是真得從來沒有給過他真心,所以當初才會那麽決絕地離開,半點信任都不願予他。

他低了頭,神情頹喪,已不是那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權臣,而只是一個落拓傷慨的遲暮老人。

蕭逸不願再看他,拂開垂幔,出了營帳。

這是他自四歲起便在苦心竭慮想要鬥倒的敵人,終於這條艱辛卓絕的路算是到了盡頭。只是沒有料到,那為梁王準備好的牽機藥還未送進營帳,他先一步揮劍自刎了。

據說那柄軟劍是藏在腰間的,趁守營士兵用飯時,偷偷撥出來,朝著自己脖子狠狠來了一下。

血濺上營帳篷布,場面慘烈至極,許多人都看見了,不多時便在營中傳開了,自然也傳到了俘虜營裏。

那七萬追隨梁王而來的晏馬台守軍如今只剩三萬,聽聞老主人慘死,舉營憤怒嘩然,當夜便有大規模地暴亂,封世懿和常景領兵忙活了一夜,才堪堪鎮壓住,可還是沒能阻擋又跑了幾千人。

接下來幾天,駐軍受到了數次猛烈攻擊,甚是有幾次在迎敵之際,沖進了刺客,直攻向蕭逸的龍帳,幸虧楚晏提前察覺出異樣,率兵護衛在龍帳附近,才把這幫刺客斬於馬下。

但奇怪的是,這愈戰愈勇的叛軍打的卻是梁王世子蕭騰的旗號,他們聲稱梁王冤死,君王無道,奉世子之命前來斬殺昏君。

而蕭逸最為忌憚的那十萬宛洛守軍,自始至終都穩穩地駐紮在長安郊外,未有異動。

重雲團織於天邊,陰沉欲雨。

蕭逸站在龍帳外,望著那低低徊旋的南來飛燕,反復回想宛州這亂象,突然,腦中弦裂錚響,雪澈明亮。

他終於全都想通了。

蕭佶並不想擔叛臣反賊之名,他需要一個名正言順,也需要有人替他做出頭的筏子,而這個筏子就是他的兄長,蕭騰。

毫無疑問,蕭騰已經被蕭佶牢牢控制住了,這些欲置蕭逸於死地的叛軍只能是出自蕭佶的手筆,他假借兄長之名來弑君,再也平亂忠臣的形象橫空出世,掌控京畿,號令四方。

到那時,他師出有名,占據有利之勢,天下四方又有誰能與他抗衡?

想通這些,蕭逸甚至想要為蕭佶拊掌叫好,這一環扣一環,嚴絲縝密的謀劃,當真是精妙至極。

領略了蕭佶的深遠智謀,但同時,蕭逸終於在與他明暗相鬥了數月之後,第一次摸到了他的破綻。

足以讓他一敗塗地的破綻。

這人也真是有意思,念念不忘自己的母親別夏,時刻想著要找回迦陵鏡,可偏偏又不敢承認自己的身份,躲躲閃閃數十年,把自己扮成了一個庸碌無為的懦夫,藏在暗處壞事做盡。

可世事就是如此,越是怕什麽,越是不敢讓人知道什麽,這東西就越會成為他致命的弱點。

蕭逸返回帳中,召來了封世懿、常景和楚晏。

蕭逸擬定好了行軍方略,封世懿和常景下去籌辦,獨留楚晏在側,蕭逸看著他,神色凝重道:“你回一趟長安,替朕辦兩件事。”

“第一件,蕭騰現在應該被蕭佶軟禁在了梁王府裏,你想辦法把他救出來,另外,順帶找一找江淮,若是他也在,一並救出來。”

“第二件……”蕭逸那沉冷澹靜的眉眼不禁浮掠上濃重的擔憂,“你要想辦法給宮中送信,讓璇兒帶著母後和阿留離宮。你一定要說服璇兒,她必須要離開,因為若是繼續留在宮裏,她……會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