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蕭逸縱然是有滿腹的氣,可被嬌妻這樣軟語摯情地哄一哄,也都在頃刻間煙消雲散了。

他將楚璇攏進懷裏,撫了撫她柔膩的臉龐,道:“你方才說本性……我從前就覺得雁遲這樣的人,托生成梁王的孫子有些屈,如今更覺得,他做了蕭佶的兒子才真得是上輩子作孽太深,這輩子來還債了。”

蕭逸頓了頓,眸光劃過一道黠光,“不過這也說不定,萬一蕭佶贏了,那蕭雁遲就是太子,尊卑在一朝一夕間便就這樣顛倒了,將來命運如何也未可知啊。”

他的語氣甚是隨意,仿若興頭上的隨意調侃,可卻勾出了楚璇的一點點不安,她緊摟住蕭逸,輕聲問:“你不是說你都計劃周詳,布置得當了嗎?三舅舅贏不了,贏的人只能是你,對不對?”

蕭逸觸到她那殷切的、擔憂的、渴望得到肯定回答的視線,垂眸微默了片刻,將她扣在懷裏,溫聲道:“璇兒,我答應你,我會拼盡全力去贏。可……這世上的許多事是需盡人事看天意的,誰也無法預料將來會發生什麽,就算把一切都謀劃得十分精準,可也難保不會出現意外,勝負之說本來就是沒有定數的……”

“我不管!”楚璇目光炯炯地盯著他,“你一定要贏,我都聽你的話了,拋棄所有站在了你這邊,也生出孩子了,你得對我負責,不能……不能……”

後面的話似是太過艱難,總是無法說出來,甚至到最後聲音裏還夾雜了一絲絲哽咽。

那曾經一慣冷淡,甚至是冷血、對他漠不關心的小狐狸終於窩進了他的懷裏,勾著他的脖子,巴巴地央求他一定要贏,一雙美眸水粼粼的,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好像隨時能落下淚來。

蕭逸看得心都快要碎了,原本準備好的一車話也全都說不出來了,他低頭印在楚璇額上一吻,聲音深沉篤定,“好,我一定贏。我是應天意而生的天子,最終天意也一定會站在我這邊。”

楚璇濡濡地靠在他懷裏,勾著他的手指,郁郁不語。雖然外表是一副軟弱的模樣,但心裏卻格外鎮定堅強,她想:我們就盡人事,若是你贏不了,那你去哪兒,我便隨你去哪兒……

殿外傳進一連串疾疾的腳步聲,高顯仁快步進來,在繡帷外道:“陛下,宛州戰報。”

焦灼數月的宛州城下,終於迎來了開春後的第一戰。

崇山峻嶺,綿亙數十裏,蒼茫無邊,拱衛著中間的城池。春天已悄然而至,但山巒之巔還殘留著未化盡的雪,遠遠望去,猶如漫天遍野的縞素,在祭奠於燃燃戰火中喪命的生靈。

梁王的鎧甲上沾滿了血漬,束冠歪斜,發髻淩亂,穿過一地哀嚎的傷員,快步進入帳內,楚晏正等在那裏,見他回來,忙迎上去。

“父親,你沒事吧?”

副將上來給他脫掉鎧甲,裏頭的深衣還算幹凈,只是袖角袂緣被浸出了血邊。

他道:“沒事,幸虧你帶兵前去救得及時,不然……”他臉色鐵青,仿佛滯郁難消,沉聲道:“封世懿的這五萬北衙軍養精蓄銳多日,實力不可小覷,此戰打起來必然艱難。另外,還有常景的那五萬大軍,這人倒是機靈,坐山觀虎鬥,任我和封世懿打得天昏地暗,就是不抻頭,恐怕是在等著收漁翁之利,得防著他點。”

楚晏眼中劃過一道精光,可再擡頭時,卻是一片茫然,宛如是個不善權謀、毫無主意的儒將,只等著聽從號令。

“那要如何防?”

梁王道:“我把暗衛和糧倉鑰匙交給你,你替我穩定後方,防著常景來趁火打劫,今天入夜我就帶兵與封世懿決一死戰。”

楚晏心中暗喜,面上卻是倉惶的表情,結結巴巴道:“決一死戰?這是不是太急了些,要不要召諸將來營中商議商議……”

“商議什麽!”梁王厲聲道:“我們的糧草已所剩無幾,而封世懿呢?蕭逸為這一仗下了大血本,糧草兵刃源源不斷地往宛州送,可是我們……”他蒼冷堅硬的面容倏然浮掠上些許悲涼,但很快斂去,只剩滿滿的譏誚,“不會有人管我們了,我們只能靠自己殺出一條血路。”

楚晏默然地看著梁王,心中滋味萬千。

梁王抽出佩劍,拿起綢布細細地擦拭著上面殘存的血漬,緩慢道:“你下去準備準備吧,等天一黑就來我帳裏,我還有些事要交代給你。”

楚晏頷首應是,朝他深深一揖,退了出去。

初春的天氣,雖已回暖,但夜間忽起寒風,卻帶著料峭之意。

夜風把營帳前的幡旌刮得獵獵作響,上面黑色的‘蕭’字與茫茫長夜融為一體,顯出無盡的蒼涼。

大軍傾巢而出,皂靴齊刷刷踏在地上,有著震天驚巒的動靜。

山野之間,布滿閃耀的火光,宛如上天信手撒了一把星子,將這千年古道、山間老城映得猶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