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240

221

這是我們初期吵架時發生的情況,這種情況大約發生在98年9、10月份,吵架之後,就會有一段平靜的日子,我仍去接她回來,她仍會坐在她的電視座上,仍愛吃我做的飯菜,仍愛與我一起喋喋不休地說話。

但好日子不會長,過不了多久,我便會勸她,讓她不要與我再混下去,讓她多與同學四處去玩,別成天泡在我這裏,我告訴她,我不是那種過安定生活的人,"你要是想有人成天陪著你,那你去找一個新男朋友吧。"簡直是百試不爽,這句話,往往會引得嗡嗡一蹦三尺高,她最聽不得這句話!

"我的事兒我自己管,用不著你來安排,你是不是看著我在這兒不順眼,怕我耽誤你,想趕我走?"生氣之後,她總會跟我這樣說。

222

然後,她便會不理我,獨自走到一間空房裏。

有時,她會一個人哭泣。

看到她傷心地哭泣,使得我的鐵石心腸無法忍受,我推推她,她會使勁蹬一下腿,表示不願理我,於是我關上門,走到另一房間,但對她不幸的想象使我坐立不安,有時,她的哭聲瞬間傳來,使我立即心如刀割,一種無情的自責伴著對她的柔情油然而生,我推開門,看一眼,她仍在哭泣,這使我心中的不安越發加劇,我幾乎改變主意,但一想我對她的折磨在未來仍會發生,便使我恨不能立刻置身事外,我關上門,回到外面,坐到沙發上,不禁心煩意亂,我仔細諦聽,哭聲若有若無,卻仍不止息,我點上一支煙,深吸一口,真是坐如針氈!

223

在這種生活中,我的劇本仍在進展著,我丟掉錯寫的前5集,從頭寫起,一集又一集,劇本寫得實在寫不下去時,我就回頭寫寫我的名著,總之,我浸泡在我、嗡嗡以及我的煩惱這三者之間,幾乎無法自拔,我已不再考慮是否該寫名著,是否出去丟人現眼之類的事,我只考慮,如何從目前的陷阱裏逃身出來,在這個陷阱裏,有我,還有嗡嗡,我知道,只要是這麽繼續下去,我就會不斷地傷害她。

當然,也有事情偶爾打斷我對嗡嗡的傷害,不出我之所料,這只能是老巍。

224

熟悉的門鈴聲再次響起時,我正在廚房做飯,便叫嗡嗡去開門,進來的是老巍,他懷裏抱著一箱青島筒啤及兩瓶法國紅酒,費勁地擠進門,不用他說我也知道,陸小青把他給炒了。

225

至於事情是如何發生的,老巍沒太細講,講出的東西我們也沒太細聽,總之是嫌他不夠有出息,跟著他混沒希望,於是,我們三人圍坐在燈下,一起喝老巍帶來的酒,當然,音樂是少不了的,這次,我們專攻西洋歌劇,起步是莫紮特,當然,他十幾歲寫的歌劇很難讓老巍聽出什麽東西來,於是,我們給他聽莫紮特20歲以後的作品,而且是最流行的老調《費加羅的婚禮》、《唐璜》,以及作於1791年的特別優美的《魔笛》,也聽了《後宮誘逃》、《女人心》之類的小玩藝,接連一個星期,老巍被莫紮特打動了,他邊聽邊痛飲筒裝啤酒,並伺機摸嗡嗡,以後,他就像背子彈箱一樣往我這裏背成箱的啤酒,有時喝醉,有時半醉不醉,我們一起聽羅西尼的《塞維利亞理發師》,貝利尼的《夢遊女》,以及令人暈暈乎乎的《諾爾瑪》,韋伯的《自由射手》應老巍的要求聽了三遍,他甚至會用自己發明的外語加入合唱,另外,托馬的《迷娘》老巍也愛聽,而輪到尼采都愛聽的比才的《卡門》時,嗡嗡甚至想去西班牙學弗拉門戈舞,威爾第的《茶花女》與《阿伊達》非常適合配一種我們自制的土雞尾酒,紅酒加雪碧加冰塊加檸檬,往往一曲終了,我們三個人喝得面紅耳赤,呼吸加快,柴可夫斯基的《黑桃皇後》令人倒胃,裏姆斯基-科薩科夫的《沙皇的新娘》吵吵鬧鬧,普契尼的《蝴蝶夫人》十分深情,而他胡寫一氣的《圖蘭朵特》則令人惡心,奧芬巴赫的《美麗的海倫》讓人嘆息,而斯特拉文斯基的《夜鶯》則叫人心神不寧,貝爾格的《沃采克》似乎非常深奧,而奧爾夫的《聰明伶俐的姑娘》則十分流暢悅耳,接連一個月,我們三人被歌劇與酒精搞得疲憊不堪,要說西洋歌劇藝術對中國人沒影響毫無根據,至少,從我的經驗看是如此,那一段時間,我經常以帶著痰音兒的男低音來與老巍商量今後如何弄到新的姑娘,嗡嗡與我吵架時一不小心就會用上花腔,而倒黴的老巍在郁悶的心情以及啤酒的作用下,在一段時間內徹底變成了氣急敗壞的閹嗓兒,我與嗡嗡直擔心他是否已趁我們不備悄悄自宮了。

226

由於我已經做出醜行,因此就對別人的醜聞十分關心,不僅關心,簡直是有著無盡的興趣,我收集別人的醜聞,看著別人是如何變廢為寶,化醜行為美德,並津津樂道於別人的狡猾,無非是想把自己往人堆兒裏混,無非是想說,這方面我也不是獨一份兒!事實上,我不想為自己開脫,也不想為自己辯解,更不會亂賴一氣,把自己的行為往人性惡上一靠以求一個說法,我犯不著那樣,我對自己的醜行並不斤斤計較,我只是對被造物主拋到世上並生而為人感到羞愧,正是由於人的存在,這一切醜行才得以存在,如果可能,我願意費點力氣與造物主討價還價,讓他根本就別把我投向人世,讓我沒有機會一次又一次地對自己的醜行感到吃驚與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