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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長期的觀察,我終於意識到,只有這黑暗塵世才是我惟一的家,惟一的立足點,惟一的戰場,我必須在世俗生活裏戰鬥、休息、搞陰謀詭計,取得成功,或者被擊敗,要麽我就不是人類,而是另一種生物,而在世俗生活裏,不管我自己承不承認,我都只能做為一個自由的市儈獲得存在,而不是一個任人處置的聖人,況且,在我的視野裏,關於聖人的傳說倒是不少,但能見到一個卻是比登天還難,我可不能被傳說弄花了雙眼,因為傳說基本上可以說是誤傳、謠傳的另一種說法,我出身於市民階層,帶著一身的俗氣在惡劣的生活條件裏摸爬滾打,東找西找,卻連半點銅臭的味道都聞不到,更不用提什麽高層次的荒淫無恥,我可不想當一個勢利眼,瞄著別人的荒淫無恥破口大罵,我寧可跳進荒淫無恥的油鍋,也不屑於什麽高風亮節的天堂,只有硬心腸的人才能做到崇高,我不行,我一崇高就會吃大虧,我什麽虧也不想吃,因此,我只有全無顧忌地追求荒淫無恥的生活,也只有荒淫無恥的生活才是我真正的向往,那是我的趣味,低級歸低級,可沒人把我往高層次帶,再說,連荒淫無恥我都做不到,又能到哪兒去弄什麽浪子回頭,回頭是岸之類名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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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關於我自己"在場"的慘劇,而不在場,則無法享受人生難捱的酷刑!

我就是要和自己鬥一鬥,只在順手時才鬥一鬥別人。

是的,我主意已定,不再回頭。

我就是要在熱鍋裏轉來轉去,誰也別想把我撈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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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若幹天以後,我把嗡嗡摟在懷裏,告訴她,你還是走吧,在我身上,你什麽也得不到,因為我自己就什麽也得不到。

嗡嗡沒有聽懂我的話。

她摟著我,與我貼在一起。

也許她永遠也聽不懂。

但我有辦法要她聽懂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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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中的邪惡是如何開始的呢?

對於別人,我很難知道,而我知道我是如何開始的。

起初,我把嗡嗡送回團裏。

然後,我勾引嗡嗡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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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到這裏,我再一次無法下筆,如何描述整件事呢?我想,讀者願意看到的是類似下面一段敘述,並相信這是真實而深刻的:

終於,我陷入了花樣繁多的肉欲之中無法自拔,最初,我與早已徐娘半老的舊日情人A重敘舊情,嗡嗡得知後大鬧一場,然後忍受下來。我又弄到年輕貌美的B,嗡嗡哭著要求我的尊重,我不理她,她只好再次忍受,接著,我追求一個短頭發的姑娘C,被拒絕,我無恥地向嗡嗡講述這件事,她仍然忍受,接著我又看上了長發細腰的D,嗡嗡的自尊心垮掉了,她假裝視而不見,然後我又把非常性感的E弄到床上,有一次被她撞見,她大哭一場,事後再次忍受下來。

我一而再,再而三,而她則失去了信心,以至完全絕望了,最終,我讓她走,她流著淚拒絕,我堅持,她就走了,我用車送她回去,路上連連嘆氣,她快到目的地時哭了,我停住車,幾乎想調轉車頭,帶她回去,但她已下了車,還沖我招招手,關上車門,走了,我感到了不道德的火焰猛烈地舔噬著我的心。

我回到嗡嗡已離去的空屋,我關上門,走到沙發上坐下,我發現,她走了,也許不再回來,我看到門背後釘子上掛的一條圍巾掉在地上,而地上的幾個空酒瓶在滾來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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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煞有介事的胡編亂造,為什麽看起來倒像是挺真的呢?我想,這又是有關真實的幻覺在作怪,事實上,我認為我無法客觀地描述整個事件,它由太多細碎而繁多的事件羅列而成,這些事件如果由一組我設置的因果關系連綴起來,那麽僅僅是看起來會使人覺得合情合理,不幸的是,那樣做卻與真相背道而馳,因為事情的客觀性會受到太多的損害。

這裏指的不是誠實與不誠實、真誠與不真誠之類的事情,那些都指的是對事物的態度,而與事物本身無關,一個只受過小學教育的小學生,無論對待一道非歐幾何題如何認真,如何真誠,相信也不會比我在漫不經心的態度下得到的結果更正確,我要說的是,真誠、誠實之類的情感因素與創作無關,濫用真誠與誠實的盧梭的《懺悔錄》讀來只讓我惡心,所謂現實主義作品的欺騙性早已有目共睹,我可不想寫下些活見鬼的胡言亂語來欺騙讀者,當然,這得是在敢於欺騙自己的前提下才能進行的,而我對此並不擅長,我要說,在這裏涉及的僅是我的能力,我的創作天賦,無論我如何地回憶,如何地尋找描述的方法,結果都功虧一簣,我再一次感到自己的無能,我悲哀地發現,對我來講,客觀地講述一個事件是如此地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