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第5/6頁)

坐在她家晚餐桌旁的那個男人是一個陌生人。他駝著背坐在自己的食物面前,用兩只手臂抱著自己的盤子,拿著勺子往嘴裏舀著骨頭湯,仿佛這頓飯是一件需要計時的事情似的。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他充滿愧疚地紅了臉,嘟囔著向他們說了一句抱歉。

丹尼爾沒完沒了地說著話,可索菲和薇安妮則在專心端詳著眼前如同幽靈般的安托萬。任何聲音都會嚇他一跳,而每一次的觸碰也都會讓他畏縮,誰都看得出他眼睛裏的傷痛。

晚飯過後,他哄著孩子們爬上了床,留下薇安妮一個人在廚房裏洗碗。她很高興放手讓他去做些什麽,心裏卻愈發感到有些愧疚。他是她的丈夫,是她一生的摯愛。盡管如此,每當他觸碰自己時,她卻只能強忍著不轉過身去。此時此刻,站在自己臥室的窗前,她在等待他的同時也感受到了些許的緊張不安。

他走上樓,來到了她的身後。她感覺到他強壯堅定的雙手正扶在她的肩膀上,聽到了他在自己身後的呼吸聲。她渴望向後靠過去,依附在那個和自己一起生活多年的熟悉的身體上,卻怎麽也做不到。他的雙手撫摩著她的肩膀,順著她的手臂滑到了她的臀部上。他溫柔地轉過她的身體,讓她面對著自己。

他松開她浴袍的領子,親吻了她的肩膀。“你太瘦了。”他沙啞的聲音中充滿了激情和某種別的東西,某種兩人之間不曾擁有過的東西——失落,也許吧,承認他們在分開的這段時間裏彼此都發生了改變。

“去年冬天以來,我已經長胖了一些。”她回答。

“是嗎?”他說,“我也是。”

“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自從他們開始在戰場上失利,情況就變得……糟糕起來。他們狠狠地毆打我,害得我的左手臂沒有了知覺。我當即決定自己寧願在跑回來找你的路上被槍殺,也不要被折磨致死。當你做好了必死的準備時,計劃就不是什麽難事了。”

現在是把真相告訴他的時候了。也許他可以把強奸理解為一種折磨,因為她也相當於被困在牢籠之中。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不是她的錯。她相信這一點,卻不認為錯誤在這樣的事情中有什麽重要的。

他伸出雙手捧住了她的臉龐,強迫她擡起下巴。

他們哀傷地親吻著對方,幾乎是在向彼此道歉,暗示著他們曾經分享過的一切。她在他脫下自己的衣服時顫抖了起來,同時也看到了他後背和軀幹上交錯的紅色印記以及左臂上參差不齊、皺皺巴巴、令人憤怒的傷疤。

她知道安托萬是不會打她或者傷害她的,可她仍舊感到害怕。

“這是什麽,薇安妮?”他問道,身子向後撤去。

她看了一眼床鋪,他們的床鋪,滿腦子想到的都是他——馮·李希特。“你……你不在的時候……”

“我們還需要說起這些嗎?”

她想要全部坦白,倒在安托萬的懷裏哭泣,讓他來安慰自己,告訴自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但他怎麽辦?她能夠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他也經歷了地獄。他的胸口上還留有紅色的傷痕,看上去像是被鞭子抽打後留下的痕跡。

他是愛她的。她也看到了,感受到了。

但他是一個男人。如果她向他坦白自己遭到了強奸——而另一個男人的孩子正在她的腹中生長——事實會將他吞噬的。很快,他就會懷疑她是否試圖阻止過馮·李希特,也許某一天還會猜想她是否樂在其中。

就這樣吧。她可以把貝克的事情告訴他,甚至連她殺害他的事情也不必隱瞞,但她永遠也不能告訴安托萬自己遭到了強奸。她腹中的胎兒可以早些出生,畢竟早產一個月也算不上什麽稀罕事。

她忍不住心想,不管這個秘密公開與否,也許都將摧毀他們之間的關系。

“我可以全部向你坦白。”她低聲說道,臉上流淌著恥辱、失落和愛的淚水,愛的比例占了大多數,“我可以告訴你什麽樣的德國軍官曾經征用過這裏,而我們的生活又是多麽的艱難,只能勉強度日;我還會告訴你薩拉就死在了我的面前,而瑞秋在被他們推上牲畜運輸車時是多麽的堅強,以及我曾經保證會保全阿裏的諾言。我可以告訴你我的父親是怎麽死的,伊莎貝爾又是怎麽在被捕後遭到驅逐的……可我想你已經全都知道了。”——願上帝寬恕我,她一邊說著話,心裏卻祈禱著。“不過也許再說什麽也都沒有意義了,也許……”她摸索著如同閃電的形狀一般貫穿了他左臂二頭肌的紅色鞭痕,“也許我們最好還是忘掉過去,繼續生活下去。”

他吻了她,不過撤回身子時,他的嘴唇仍舊沒有離開,“我愛你,薇安妮。”

她閉上雙眼回吻著他,等待自己的身體在他的觸碰之下覺醒過來,可當她不知不覺地陷入他的身下,發覺兩人的身體已經合二為一時,卻什麽也沒有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