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4

生日後的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晚,醒來以後我叫布萊克給我拿來了咖啡。我發現戴安娜趁我睡覺的時候出去了。

“出去了?”我說,“去哪兒了?和誰一起?”布萊克行了個禮,說她也不知道。我又靠在枕頭上,從她手裏接過杯子問,“她穿的什麽衣服?”

“她穿的綠色衣裙,小姐,還帶著包。”

“帶了包。嗯,那她可能只是去卡文迪什俱樂部了。她說了她要去俱樂部嗎?她說她什麽時候回來了嗎?”

“小姐,她什麽都沒說。她從來不會跟我說這些,您可以問胡珀太太……”

我是可以問胡珀太太,但是想到她總是盯著我看,我就不太想讓她看到我躺在床上的樣子。我說:“算了,沒事。”布萊克彎下腰去打掃壁爐,趁她生火的時候,我嘆了口氣。我想起頭天晚上戴安娜粗魯的吻,在我仍舊為姬蒂心痛的時候,她的吻激起了我的情欲,卻又讓我惡心。當布萊克擡起眼睛,我漫不經心地說,“伺候萊瑟比夫人你覺得累嗎,布萊克?”

聽到這個問題,她臉紅了。她繼續看著爐子說:“我服侍哪位夫人都會累的。”

我說我想也是。因為我平常不怎麽和她說話,也因為戴安娜沒有帶我出去讓我有點生氣有點無聊,於是便問她:“那麽你不覺得萊瑟比夫人是個難伺候的人?”

她的臉又紅了,“她們都很難伺候,小姐。誰讓她們是女主人呢。”

“嗯,那你喜歡這兒嗎?你喜歡在這裏當女仆嗎?”

“我有自己的房間,已經比大多數女仆要好了,另外——”她站在那裏,手在圍裙上抹了抹,“萊瑟比夫人給的薪水也很體面。”

我想起她每天早上端來咖啡,每天晚上捧著水罐往盆裏倒水的樣子,於是問她,“我能不能冒昧問一下——你哪有時間花錢啊?”

“我都攢起來了,小姐!”她說,“我準備移民。我的朋友說,在殖民地一個女孩有二十英鎊就可以自己當房東了,還可以雇自己的女仆。”

“真的假的?”

她點了點頭。

“你想開個出租公寓?”

“嗯,對!殖民地總是需要出租房的,因為總是有人到那兒去。”

“嗯,確實。那麽,你現在存了多少錢了?”

她的臉又紅了。“七英鎊,小姐。”

我點了點頭,然後想了想說:“但是,布萊克,殖民地可很遠啊,你受得了那麽長的旅途嗎?你得住在船上——萬一有風暴呢?”

她撿起一筐煤說:“哦,這對我來說不算什麽,小姐!”

我笑了,她也笑了。我們以前從來沒有這麽自在地聊過天。我習慣了像戴安娜一樣叫她布萊克,也習慣了她的屈膝禮。我習慣了讓她看到我現在的樣子:臉是腫的,嘴也是腫的,裸睡在床上,被單蓋著胸部,脖子上還有戴安娜的吻痕。我已經習慣了不看她,或者當她不存在。這時她笑出聲來,我終於能盯著她看了,看著她粉紅色的臉頰和黑色的睫毛,我心想,哦,她可真是俊俏呢!

想到這裏,我們之間以往的拘謹又回來了。她把那筐煤舉得更高,接過我的餐盤問:“還需要別的什麽嗎?”我對她說可以給我放水洗澡。她行了個禮,退下了。

我正泡澡時,聽到前門砰的一聲。戴安娜回來了。她回來找我了。她去了卡文迪什,不過只是拿了封信過去讓另外一位女士簽字。

“我沒打算吵醒你。”她一邊洗手一邊說。

於是我便忘了布萊克,忘了她有多俊俏。

我大概有一個多月都把布萊克拋在腦後。戴安娜舉辦晚宴,我就打扮好給她擺造型。有時我們還去俱樂部,或者漢普斯特德[46]的瑪麗亞家。一切照舊,有時我不太高興,就像那天晚上在歌劇院那樣,但是她總能找到辦法讓我從陰沉變得淫蕩,到最後我都不知道自己是真的生氣還是假裝生氣以助長她的色欲了。有那麽一兩次我希望她能讓我生氣——我發現狂怒著幹她比溫柔地幹她更令人激動。

無論如何,我們的日子就這樣過去了。有天晚上我們因為穿什麽衣服而發生了爭執。我們要去瑪麗亞家吃飯,但我不想穿她給我選的衣服。“好吧,”她說,“你想穿什麽就穿什麽吧!”說完就一個人坐馬車去漢普斯特德了。我把杯子摔在墻上,然後讓布萊克過來收拾。她過來以後,我想起自己曾經愉快地和她聊過天,於是便讓她坐在我身旁,再給我講講她的計劃。

從那之後,她會在戴安娜出門的時候過來和我聊一會兒。她與我的交談慢慢變得更輕松,我和她的共處也更自在了。後來我對她說:“哦,布萊克,你給我倒了一年多的便壺,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她笑了笑,看起來依舊那樣標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