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7(第10/15頁)

“要是你聽到什麽關於我的壞話,你就想想——”

我想,我想啊想。我想到自己惡心得想吐。我把信放在臉上,開始呻吟。賣頂針的男人站在不遠處看著我,不久就圍了一堆人看我。“她喝醉了吧?”我聽到有人說。還有人說,“餓壞了?”“發羊角風了?她朋友趕緊找把勺子放進她嘴裏,別讓她咬斷舌頭。”他們的聲音和眼光讓我再也受不了了,我拉著丹蒂站起來,她用手扶著我,我們倆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了家。她給我喝了點白蘭地,讓我在桌邊坐下。薩克斯比大娘的裙子還攤在桌上。我用兩手緊緊抓起裙子,把臉埋了進去,像野獸一樣大聲號哭了出來。我把裙子摔到地上。我把信展開,看著那一行行的墨跡,蘇珊·李……我又開始呻吟,然後我站了起來。

“丹蒂,”我喘息著說,“丹蒂,她肯定知道。她肯定一直都知道。她肯定把我和紳士一塊兒送去,知道到頭來他會——哦!”我的聲音變得嘶啞了,“她把我送去,他就可以把我關進那地方,然後把莫德給她帶回來。她一心想要的就是莫德。她把我管得那麽好,然後扔出去,莫德就可以,莫德就可以——”

但是,我停住了。我想起莫德拿著刀跳了起來。我想起莫德讓我恨她。我想起莫德讓我以為她傷害了我,為了不讓我知道,其實傷害我最深的是……

我用手捂著嘴,大哭起來。丹蒂也跟著我哭。

“這是怎麽了?”她問,“哦,蘇,你的樣子太奇怪了!究竟是怎麽了?”

“全世界最糟糕的事,”我淚流滿面地說,“全世界最糟糕的事!”

這事就像一道劃過夜空的清晰的閃電,我全清楚了。莫德是想救我,我卻什麽都不知道。我還想殺她,她卻一直——

“我卻讓她走了!”我說,我站起來,不停走動,“現在她在哪兒?”

“誰在哪兒?”丹蒂幾乎是尖叫著問我。

“莫德!”我說,“哦,莫德!”

“李小姐?”

“你得叫她薩克斯比小姐!哦,我要瘋了!我居然以為她是毒蜘蛛,把你們都騙入了網。那時候,我曾經站在她身邊幫她夾好發卡!要是我說出來——要是她轉身——要是我知道——我一定會吻她——”

“吻她?”丹蒂問。

“對,吻她!”我說,“哦,丹蒂,你也會想吻她的!誰都會想吻她!她是一顆珍珠,珍珠!可現在,現在我失去她了。我把她扔掉了!”

我接著不停地說。丹蒂想讓我平靜下來,但她沒法讓我平靜。我走來走去,絞著自己的手,扯自己的頭發,要不然就躺在地上,不停地呻吟。最後,我就倒在地上,不肯起來了。丹蒂抹著眼淚,求我,用水潑到我臉上,跑到街上的鄰居家去拿回一瓶嗅鹽。但我癱在地上,就像死了一樣。我吐了出來,就那麽一會兒工夫,我就吐了。她把我扶進了我的舊房間,把我放到床上。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對我說,我剛才已經不認識她了。她對我說,她想幫我脫衣服的時候我打她,我說的話像個瘋子一樣,說什麽粗呢子,橡膠鞋,還說——最奇怪就是這個——還說她把我的什麽東西拿去了,沒了那東西我就不活了。“東西在哪兒?”她說我就這麽哭,“東西在哪兒!啊?”她說,我就這麽不停地哭,她見我那麽可憐,就把我所有的東西一樣樣拿到我眼前,最後,她在我的裙子口袋裏找到了那東西,一只舊的小羊皮手套,已經又臟又皺了,還被咬過。她說,她把手套拿到我面前的時候,我一把搶了過去,對著它哭得心都碎了。

我都不記得這些了。我發了一個禮拜高燒,那之後也很虛弱,跟發著燒差不多。丹蒂一直在照顧我,她喂我喝茶、湯、米粥,扶著我上廁所,幫我擦臉上的汗。但當我一想起薩克斯比大娘,還有她怎麽坑了我,我還是哭著罵著踢著腳;但是我想起莫德,就哭得更厲害。因為,一直以來,我仿佛在心上築起一堵墻,壓抑著愛,現在那墻崩潰了,我的心已經被洪水淹沒,我怕我會溺水而死……隨著我身體的復原,我的愛也漸漸平靜了下來。它平靜了下來——我終於認識到,我一輩子從來沒這麽平靜過。“我失去她了。”我對丹蒂說。我一遍又一遍地對她說。但是,我說這話的語氣慢慢堅定了——最開始是耳語一樣地說,過了些日子,隨著我身體的恢復,變成低聲說,最後,我終於用正常的聲音說了出來,“我失去她了,”我說,“但我要把她找回來。我不在乎是不是要用我一輩子的時間。我要把她找回來,把我知道的事告訴她。她可能已經走了,她可能去了世界的另一頭。她可能結婚了!我都不在乎。我要找到她,把一切都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