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4/4頁)

若公主都不敢開口求天子,天下還有誰會替何晏出頭?

未央垂眸說道:“天子大抵是拒絕了公主。”

“沒有。”

宮人輕輕搖頭,上了年齡的臉上依舊是輕輕淺淺的笑,溫聲說道:“天子只是不見公主。”

“公主在紫宸殿跪了三個日夜,最後身體不支,陷入昏迷。那日之後,公主小產了,又過幾日,秦家戰報傳至華京,秦家滿門戰死。”

未央長長睫毛顫了顫。

宮人拂了拂未央的發,柔聲道:“生於天家,哪有那麽多的隨心所欲?邊關戰事不明,公主若去邊關,便是坐實了戰事失利,為全大局,公主不能去。當年的公主連自己夫君最後一面都不能見,如今的公主,又能做些甚麽?姑娘,您求錯人了。”

“我家公主,從來是身不由己。”

未央失魂落魄出了皇城。

她終於開始明白,原本公主不是與世無爭,而是她甚麽都做不了。

她救不了自己的夫君,救不了小皇孫,更救不了何晏。

高貴的出身讓天家子孫錦衣玉食,可也給他們披上一層無形的枷鎖,終其一生,無法掙脫。

殘陽如血,未央腳步緩慢。

侍女們跟在她的身後,一向話多活潑的從夏,此時都陷入了沉默。

夕陽的余輝迎面照在未央身上,未央胸前的暖玉泛著柔和的光,漫入未央酸澀的眼角。

未央低頭,無聲看著何晏送給她的暖玉。

這塊暖玉,似乎是何晏母親的東西。

聽蕭飛白說,何晏的母親溫柔端淑,極為照拂天家子弟,天子下令將廢太子的家眷處死時,曾有不少天家子孫跪在紫宸殿替何晏母親求情。

未央忽而想起直勾勾看著她胸前暖玉的楚王。

她曾以為楚王愛極了伺候楚王的教養姑姑,楚王卻輕搖頭,眉眼溫柔說,小王倒也不是愛極了姑姑,只是姑姑是太子妃親自為小王挑選的,小王喜歡得緊罷了。

楚王惆悵的話語回蕩在未央心頭,未央伸出手,將暖玉攥在掌心,對從霜道:“去楚王府。”

她知道天家容不得手足情深,容不得父慈子孝,更容不得夫妻和順,可她仍要試一試。

縱然爭權奪利,你死我活,可藏於心底最深處的東西,生而為人獨有的溫情與柔軟,這些天潢貴胄,也當是擁有的。

………

皇城,紫宸宮。

小內侍又來續上茶,何晏輕啜一口茶,擡頭看著窗外劃過天際的飛鳥。

天空蔚藍,飛鳥留下一串白線,像極了未央光潔臉上好看的白。

窗外廊下有腳步聲傳來,何晏收回目光,放下茶杯,神色恢復漠然。

天子身著常服,只帶著貼身的老黃門與他最為信任的光祿勛。

走入偏殿後,天子揮手,遣退殿內伺候的宮人,徑直坐在何晏對面。

老黃門輕手輕腳給天子添上茶。

天子抿了一口便放下,輕嘆道:“這個茶,終究不如晏兒的好。”

何晏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何晏不見禮,不答話,亦不去看天子,殿內的氣氛陷入凝滯。

老黃門看看天子,又看看何晏,斟酌片刻,笑著打著圓場,說道:“殿下,陛下所做的一切,可都是為您好。”

“你莫要再與陛下置氣了,傷了您與陛下之間的情分。”

何晏微擡眉,眼底是淩厲冷色,更是不耐煩的戾氣,涼涼說道:“是皇孫。”

老黃門面上的笑意僵了僵,不敢再開口——何晏的話,是大實話。

天子所做的一切,都在為皇孫鋪路,而不是為了何晏。

“晏兒,你可知,人若太聰明,反倒會惹禍上身。”

天子按了按眉心,平靜說道。

何晏冷笑,道:“若不聰明些,只怕連自己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如同他稀裏糊塗送了性命的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