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2/2頁)

但羅貴妃並不急,她知道,有人比她心裏更煎熬,更想見到周鶯。

轉眼就到了十月,顧長鈞已走了整整三十五天,至今也沒有寄回半封書信。顧老夫人多次請汪先生到內院,詢問他顧長鈞的消息,汪先生寬慰道:“許是前方戰事吃緊,侯爺顧不上。”

可接二連三的有大軍戰敗的消息傳回京城。

京中人心惶惶,有人在這個時候提議換帥,許多人對顧長鈞的能力表示懷疑。

這些消息沒有攔住,如數傳到了顧老夫人耳中。

冬天的第一場雪飄落的那個晚上,有一匹快馬叫開了緊閉的城門。

顧家燈火輝煌,斥候把內園的老夫人都驚動了。

顧長鈞失蹤了。

汪先生叫人打聽來的消息,不樂觀。

顧老夫人披了大氅,不顧眾人勸阻拖著病體沖到了幕僚們議事的地方。

“說,侯爺到底如何了?還沒有確切消息?”

汪先生臉色蒼白,手裏的信函未來得及收起。

“給我。”顧老夫人朝他伸出手,蒼老的指頭顫巍巍的,“拿來給我!”

她情緒太激動,幕僚們沒一個敢勸。

顧老夫人拿了那信,反復看了幾遍,手指哆嗦的更厲害,拄著拐杖轉身就走,“取我的誥命禮服!我,我要進宮!”

陳氏得信慌忙趕了過來:“娘,您別急啊,消息只是道聽途說,畢竟不是從侯爺手底下傳出來的消息。”

顧老夫人板著臉道:“是真是假,待我入宮求證了便知!”

陳氏朝周鶯打眼色:“還不勸勸你祖母?”

周鶯的情形不比老夫人好多少,顧長鈞失蹤了,她也一樣擔心、害怕。

她顫著聲道:“祖母別急,三叔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說出這話,連她自己也不敢信。聲音哆哆嗦嗦的,怕得極了。

陳氏攔住老夫人:“娘,大夜裏的,怎麽進宮啊?明兒帶天亮了再遞牌子進去,家裏頭還靠您拿主意,您不能先慌了啊。”

總算勸住了老夫人,這一晚老夫人房裏燈火大亮,周鶯在旁陪了整夜。

臨近黎明的時候,她靠著臨窗炕上的矮幾恍然眠了片刻。

顧長鈞出現在她斷斷續續的夢裏。

一條黑色的巷道,彎彎曲曲,又黑又靜什麽也瞧不清,她當時還小,經過太多變故,饒是害怕,饒是不安,也因著太過勞累而睡著了。她伏在一個人的背上,是個男人。有著寬厚的肩膀,堅實的脊背,手臂很有力量,緊緊地束著她。夜色裏只聞他淡淡的喘息聲和輕快的步聲。

“小丫頭,別睡!你剛被撞了頭,睡著了,許就醒不了了!”

他聲音還沒有現在這般低沉醇厚,有著幾許少年特有的音色。雖是勸著,語氣卻很不耐煩。

前方嘈嘈雜雜,像是湧過來許多人。

有一個熟悉的聲音越來越近:“長鈞,虧得你救了這女娃!”

她被人從他背上抱下來,塞到一個很不舒服的馬車裏,那短暫的溫暖霎時失去了,她只好蜷縮著抱住自己。

“長鈞,你別走啊。”

“哥知道自己做的不對,不該受人蠱惑,連累了父親,可是事已至此,咱們這些活著的人,也總得活下去啊。”

“你簡直不可理喻,罷了,罷了,你還回軍中去吧!這孩子我自己會看著辦的。你以為的禍根,未必就不是將來轉運的福星,你是不知道,這孩子的母親,對那人有多重要。”

“罷了,你這種人,怎麽會懂呢?你根本沒有心,沒有感情,也從來都不在意任何人。”

周鶯被困在黑暗中,周圍什麽都看不見。小小的她攀著車窗撩開簾子,看見少年的顧長鈞奪過一匹馬翻身躍上,他像她生命的暗夜中偶然滑過的一抹流星,遠去了,再也沒有回頭。

周鶯醒了。望著燈光昏暗的內室覺得有一瞬恍惚。

舊年的事她已經很少去想了。

塵封的記憶就和那個已經淡去的紅衣女人的影子一般越來越難影響她眼前的生活。

她總是想朝前看。不想自己永遠做個被人遺棄的可憐人。

窗外淡淡的晨曦透窗射進來,春熙捧了老太太收在庫房裏的禮服用碳爐熨平了。

陳氏掀簾子進來,吩咐周鶯:“老太太執意進宮,勸不住,你跟著去,小心照應,事事勸著你祖母。”

養父過世後,因沒有子女,朝廷開恩封賞了周鶯一個鄉君的名頭,也只是個名頭,平時根本沒人喊她鄉君,她自己也幾乎都忘了。

也只在這個時候,這個名頭才算用得著。她足夠身份陪祖母進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