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光線昏暗的停車場,空曠蕭瑟。

聞槳坐在車裏,手裏握著冰袋,水滴從指縫低落在淡藍色的牛仔褲上,泅開一片水漬。

她卻像是毫無知覺,雙手交握,饒是堅硬寒冷的冰塊也快要被這樣的力度融碎。

池淵站在車外接電話,說話聲斷斷續續傳進來。

聞槳在隱約間好像聽見自己的名字,擡頭看了眼,剛要仔細聽,他已經掛了電話,轉身拉開車門重新坐了進來。

池淵開了車內的燈,看到她濕漉漉的手,從後座拿了幹凈的方巾遞給她,“冰袋給我,你擦擦手。”

他接了冰袋,下車丟進旁邊的垃圾桶裏。

等再回到車裏,聞槳已經將用過的方巾疊成正方形擱在腿間,只是依然沉默不語。

看她這模樣,池淵也沒多問,先前在樓上的那一幕幕像過電影般不停在他腦海裏循環播放。

聞槳說的那些話,在他聽來不僅僅像是指責,話裏似乎還藏著她的過去和經歷。

池淵在那一瞬間猛地意識到,會不會在過去某個時間裏,她也面臨過同樣的事情。

比如——

她的父親,蔣遠山。

是不是也曾經做過同樣的事情。

她和蔣遠山之間的不可提和怨恨會不會就是由此而來。

……

夜晚寂靜,風聲清晰可見。

池淵微微斂眸,沒有再想下去。他偏頭看著聞槳,語氣放軟,“現在要去哪裏?”

聞槳也擡頭看著他,眼睛依然很紅,眼裏原先的怒氣和失望統統消失不見,剩下的只有精疲力盡和不知所措。

停車場內又進了車,停車的動靜在闃然無聲的環境裏格外清楚。

她收回視線,垂著眸,滿腹心事。沉默半晌,才低聲報了個地址。

——新園路栢悅小區。

那是許南知的住處。

聞槳在那裏住了大半年,前段時間才剛剛搬出來,搬家的時候才和謝路見過一面。

那天的謝路,笑起來給人感覺溫文而儒雅,一點也看不出像是會做出出軌這種事情的男生。

就和當初的蔣遠山一模一樣。

車外景色華麗,聞槳卻毫無所察,心裏一片混亂,蔣遠山和謝路隱忍不辯的面孔不時在她腦海裏交錯著,讓人一時分不清那到底過去還是現在。

到了小區門口,聞槳坐在車裏沒動,池淵看了她一眼,也沒催促,只是開了車窗讓夜風吹進來。

大約過了很長時間。

池淵聽見她解安全帶的動靜,側眸看了過去。聞槳手搭在車門上,回頭看他的時候,神情有些恍惚,“我先上去了。”

“嗯。”

池淵看著她從車裏下去,繞過車尾,朝小區門口走去。

夜色喧擾,周圍霓虹閃耀,她卻好像和這熱鬧與世隔絕,削瘦的身影看起來格外孤單。

下一秒,他也解了安全帶,下車跟了過去,幾步便和她並行,“正好沒什麽事,隨便走走。”

許南知住在小區最裏面一棟樓。

沿路的梧桐抽枝發芽,枝葉茂盛,隨風搖曳,月光從枝葉的罅隙間灑下斑駁細碎的剪影。

走到樓下時,聞槳停住腳步,擡眸看著池淵,“我是不是做錯了?”

池淵眼皮一跳,唇角微抿,語氣認真且堅定,“沒有,這種事情瞞得越久反而對她的傷害就越深。”

“你是她的好朋友,如果連你都瞞著她,那才是真的做錯了。”

聞槳默然,擡頭看著眼前的居民樓,眼尾濕紅。末了,她輕輕地嘆了聲氣,“但願吧。”

但願她這一次沒有再做錯誤的決定。

-

等聞槳進去後,池淵在樓下站了會,樓層很高,他不清楚聞槳將要去到哪一層。

夜風沾染了夏日的溫度,帶著絲絲暖意,白日晴朗的天,到了晚間星空密布,彎月如勾,透著瑩白如玉的光澤。

遠處來了車,大約是車主怕碰到人,輕摁了下喇叭,汽笛聲應聲而起。

池淵聞聲往旁邊挪了一步,等車駛過後,擡手抓了下發尾,轉身往外走。

路面上有一些零碎的小石子,他閑來無聊,邊走邊踢,身影漸行漸遠,直至與夜色融為一體。

回到車裏,池淵撿起剛剛落在座位上的手機,指腹不小心碰到解鎖鍵,屏幕亮了下,他看到通知欄裏有四通來自聞槳的未接來電。

時間是在三分鐘前。

來不及細想,池淵隨即給撥了回去。

無人接聽。

池淵又撥了一遍,還是無人接聽,他心神一凝,怕出了什麽事,匆匆下了車打算再回去。

剛走到小區門口,正好碰到從裏出來的聞槳,池淵快步走了過去,“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聞槳是跑著出來的,氣息不穩,緩了幾口氣才能說話,“南知開車去找謝路了,她情緒有些激動,我怕她出什麽事。”

池淵眉頭一蹙,“知道她去哪找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