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婚(三合一)(第4/6頁)

沈三娘叫她戳中心事,嘴唇直打哆嗦,臉漲得通紅,鉛粉也遮不住。

沈宜秋不等她哭出來,冷冷對素娥道:“送客。”

素娥是從西北跟著沈宜秋來沈府的,與土生土長的湘娥還不同,她眼中只有自家小娘子,聽見沈三娘那樣往沈宜秋心口捅刀子,她的心也像刀絞一樣。

那時候沈宜秋剛回沈家,從西北帶來的下人,沈老夫人只留下她一個,連自小帶大沈宜秋的乳母也因“行止無禮”、“言語粗俗”、“音聲不雅”,被遣出了府。

那段時日,他們主仆幾乎是相依為命。

沈宜秋第一次聽說是自己克死了雙親,縮成一團一邊抖一邊哭的樣子,素娥一輩子都不能忘記。

她眼眶一紅,當即拉長臉道:“三娘子請。”幾乎是將她轟出了院子。

這樣的紛擾持續了月余,沈家人碰了無數個軟釘子,漸漸明白過來,沈七娘是只六親不認、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只顧一人得道成仙,並不願意攜帶雞犬,只能望洋興嘆,在背後唾罵幾句,卻也不敢當面開罪於她。

貞順院門前又恢復了往日的清凈。

轉眼到了七月裏,眼看著大婚在即,宮裏遣了若幹女史、傅姆和師姆至沈府,教導冊妃和皇太子大婚的禮儀,沈宜秋的清閑日子便到頭了。

好在她上輩子都經歷過,一回生二回熟,禮儀雖繁冗,她學起來卻也遊刃有余、駕輕就熟,讓那女史等人連連點頭,心道皇後娘娘果真慧眼如炬,選出的太子妃端莊嫻雅,行止儀態竟勝過許多入宮多年的嬪妃。

沈宜秋知道他們是張皇後信重的人,待他們也是禮遇有加,到八月大婚時,這些人與她已有了幾分親近之意。

不覺到了大婚當日。

黃昏皇太子便要來親迎,沈家眾人如臨大敵。

沈大郎夫婦尤其緊張,他們要代替沈宜秋父母的職責,一應禮儀都不能出分毫差錯,否則便是不敬天子,侮慢東宮。

可憐他們一心想將自己女兒嫁進東宮,終究替別人做了嫁衣裳。最可氣的是那片弄巧成拙的五色梧桐葉,如今好似貼在了他的腦門上,同僚故友見了,都要笑著調侃一句:“沈郎,那梧桐葉可否借某一觀?”

沈家其他人盡管叫無情無義的沈七娘寒了心,但沈家出了太子妃,畢竟是顏面有光的事,上至沈老夫人,下至馬夫雜役,全都與有榮焉。

沈家的男子在心中盤算著一會兒見了太子如何與他攀談,最好能出其不意、一鳴驚人,若是碰巧入了他的眼,平步青雲便指日可待;各房的主母夫人和小娘子不能在前頭觀禮,心中遺憾自不必說,婢仆們只求瞻仰太子殿下一眼,本來偷奸耍滑的,如今爭著搶著去前頭幹活。

闔府上下群情激昂,只有沈宜秋平靜如常,仿佛置身事外。

若她還是當年那個十五歲的少女,此時必定忐忑不安又浮想聯翩,對那只見過一面,連樣貌都沒看清的夫君心懷憧憬,對未來的生活抱著希冀。

可重來一遭,她只覺得早起很困,褕翟衣和滿頭的花釵比記憶中還沉,壓得她脖子疼。

再就是想到一天到晚粒米、滴水不得進,她只盼著能早點將這一天熬過去。

尉遲越卻也絲毫不比她輕松。

他一大早天未亮便起床沐浴更衣,換上沉重得袞冕服,乘著金輅車到承天門,接受群官朝拜,然後拜見皇帝,繁冗的儀式和祭禮要從日出持續到黃昏。

尉遲越上輩子不滿於張皇後越俎代庖替他選了沈氏女,對婚禮也沒什麽憧憬,只當這是尋常的廟祭、郊祭,便是繁瑣些,跟著司禮官的指示按部就班也就是了。

可這輩子是他自己選的沈氏,又頗費了一番周折,只想快些看到他千辛萬苦娶來的妻室。

到了這一步,便如登山時距離峰頂一步之遙,最是焦急又難熬。

他只覺充當禮官的侍中大約是成心與他作對,故意將每個字都拖長。好不容易等老頭說出“禮畢”兩字,又嫌皇帝起身離座太慢。

眼巴巴地將皇帝盼走,尉遲越只覺自己等了足有一年,再也不願耽擱,抄起禮燭,登上金輅車,帶著鹵簿,向沈府行去。

皇太子出宮親迎太子妃,整個長安城有如鼎沸,真個是萬人空巷,士庶爭睹,盡管有金吾靜路,卻止不住長安百姓的高昂興致。

尉遲越肅容端坐在金輅車上,端的是威儀赫赫。

沈宜秋在院中,聽得鼓吹與車馬聲漸近,知道是親迎的隊伍快到了。

她便站起身,由著宮人替她將重重疊疊的褕翟衣穿好,領著婢子,緩緩出了院子。

司禮官在前方引路,傅姆時不時示意指引,師姆和保姆一左一右護持著她,一行人浩浩蕩蕩向前院走去。

與此同時,尉遲越的金輅車終於停在沈府大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