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老太太頷首,“是這個理兒,既登了門,人家沒有一口回絕,咱們就得存著那份心。你父親原想托開國伯結交廣平侯的,廣平侯是皇後的兄弟,禦前的路子行不通,從禁中入手也未為不可。如今看來,還得緩一緩,到底事成了,殿前司的人也即刻知道了。你父親現在幽州做刺史,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這上頭要是正式交惡,將來後患無窮。”

清圓說是,但更關心清和將來的際遇,“咱們闔家搬到幽州來,大姐姐的婚事難免受些阻礙。父親還要仰仗開國伯結交廣平侯麽?旁的倒沒什麽,只怕伯爵府覺得咱們失禮,於大姐姐無益。”

老太太卻不以為意,“既然兩家攀了親,總不好瞧著親家沒落。眼下你父親還在節度使的官位上,等將來當真只剩刺史的銜兒了,他們李家臉上就光鮮麽?”

這回清圓也無話可說了,徹底瞧出來,庶女在他們眼裏,都是可以加以利用的。不光自己,就算是從小瞧著長大的清和,才定下親事便算計著仰仗開國伯家,似乎並不憂心開國伯家會就此解除婚約。老太太果真像帝王家垂簾聽政的太後,大利益站定不能動搖,至於庶出子女的婚事,都是可有可無的雞毛蒜皮。清圓甚至已經想到了清和通紅的淚眼,不由低下頭,輕輕嘆了口氣。

老太太想是察覺出來了,話裏又有了轉圜,無奈道:“能不去麻煩人家,自然是不去麻煩人家為好。家裏不順遂,外頭還要瞞著呢,哪個願意抖露到親家跟前去?你大姐姐出了閣,到底要在人家過日子的,只是你們小孩兒家不明白,娘家根基壯不壯,於你們是多要緊的事兒。像宮裏的娘娘們,看著金尊玉貴,私底下也攀比,比誰得的榮寵多,比誰的娘家更鼎盛。聖人有寵,多半也是沖著娘家,世人多說愛屋及烏,究竟誰是那個‘屋’,自是相輔相成的,哪裏說得清呢。”

清圓很擅敷衍,做出一副受教的樣子來,頻頻點頭說是。

老太太又瞧瞧她,言辭間頗具點撥的意味,笑道:“宮裏頭這個娘娘那個娘娘的,雖過著頂頂富貴的好日子,依我說還不及找個沒有家累的男人。像沈都使的夫人,幽州上下哪個不羨慕她!”

清圓慢慢一笑,“為什麽?因她嫁了當紅的新貴麽?”

老太太說不盡然,一面推開車棚上雕花的小窗往外看。夜幕沉沉升上來了,萬家燈火錯落,坊院間已有飯後出來納涼的市井百姓,穿著寬大的衣裳,搖著芭蕉扇,在路上搖曳而行。

老太太端坐著,等涼風源源地吹進來,曼聲說:“沈家家主早年卷進立儲案裏,被棄市斬首了,當家主母不久也病死,沈家兄弟一年間父母雙亡,那時可說是滅頂之災。人人以為沈氏門庭就這樣凋敝了,可誰知十年之後沈家又翻了身,沈潤兄弟一躍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於那些待嫁的姑娘來說,這樣沒有公婆的人家,豈不是上上之選?一家子人多熱鬧,但尋常過起日子來,煩心事也多,哪家的公婆不要給媳婦立規矩?所以說,都使夫人是嫁著了,只服侍丈夫一個,大伯子橫豎不和她相幹。前兒布政使夫人來瞧我,還說起這一樁,將來誰能配給沈指揮使,可是前世裏燒了高香了。”

老太太旁敲側擊說了這麽多,無非是給她提個醒兒,或是留意上沈潤,萬一有這樣的好機會別錯過了。清圓心下只覺得好笑,沈家雖說遭過難,到底沈潤官至從二品,京官本就比外放的官員更吃香,認真說老爺的節度使還在他之下。早前李從心同他母親說要求娶她,老太太和扈夫人咬著槽牙說她高攀,如今一個殿前司的指揮使,她們反倒敢肖想。

清圓笑著說:“祖母,我瞧二姐姐和沈指揮使很相配。二姐姐是太太嫡出,倘或和指揮使結親,也不算辱沒了人家。”

結果老太太不言聲了,半晌才道:“清如那個一點就著的脾氣,哪裏能配武將!”

是啊,沈潤雖位高權重,但名聲算不得好,在幽州更是仗勢斂財,哪個忌憚他之余,不在背後唾罵他?這樣的為人,對女人也高明不到哪裏去。清如是太太手上捧大的,沒吃過苦頭,也不知道圓融,萬一哪裏得罪了人家,挨了打罵或是一刀叫人殺了,以沈潤的權勢,謝家還能去和人拼命不成?

所以想來想去,只有她是最合適的人選,能受委屈,被人欺淩也不敢吭聲。萬一攀上了親,老爺便有了膀臂,退一步若在沈家討不得好,至多全當沒這個女兒,謝家也不受什麽損失。

清圓只是聽著,不過笑了笑。轉眼車馬到了謝府門前,老爺及一家子都在門內等著,見她們回來,紛紛都迎了上來。

“事情辦得怎麽樣?”謝紓看看老太太,又看看清圓,“四丫頭見著沈都使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