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身敗名裂(第3/4頁)

靖北王府。

她低喃著念了一句。

“我回來了,爹爹。”

*

府裏的三進院子果然被掃得幹幹凈凈,河鼓衛們樂得清閑,拿著掃帚裝模作樣地晃來晃去,沒有半點暗衛的自覺。

卞巨很頭疼,府裏那三個匈奴人木著臉不搭話,但他們現在算是同僚,碰上事情少不得齊心協力。他原先不願做這趟差,離京五個月,去的還是千裏外的梁都,他自知待人處事的水平和院判不相上下,唯有本職做的了了,可今上就是看中他的實心眼,覺得要他提頭來見他就真能把腦袋捧在手上跑回洛陽復命。

其實秦夫人很省心,走之前還和今上說讓他留下,當時今上百依百順,然而等車走出兩裏地,就直接把他扔過去了。

陛下那邊應該不會有問題……他擔憂來擔憂去,只期盼十月初九送嫁的日子快些到來,等鳳駕出了梁界,看他們不把轎子擡飛起來。

一名下屬好心遞上磕好的瓜子給他,卞巨惆悵地長籲短嘆,活像個思鄉心切的書生。

下屬默默收回瓜子自己吃了,“喔,看著您怪沒胃口的。”

月上槐梢,草蟲的哨音不及盛夏吵鬧,秋海棠的影子靜靜地垂在繡屏上。

羅敷用指尖將花瓣撥開,月光更皎潔了些,悄然浸過台屏,照亮鏡子裏的面容。

侍女端著水盆走近,鏡中的臉從一張變成了兩張,她不由移開眼,仔仔細細地端詳。這名叫做桐月的侍女不知是王放從哪裏找來的,除了身形和她差不多,連眼睛都極為相仿。他擔心宇文氏和安陽找她的麻煩,便給她一個替身,平時這女郎躬身服侍不太起眼,到了需要的時候,便起著大用處。

羅敷十分希望侍女派不上用場,但來回一趟確實有風險,既然對方得了許諾心甘情願來陪她,她就沒道理拒絕。

身邊換了個人,她並未感覺不習慣,可能是明繡年紀太小,做事火候不到家,許多地方還陌生著。而桐月心細如發,樣樣精通,學起她的舉止速度驚人,毫無破綻。這樣一個女子做隨侍簡直屈才,羅敷感到她喜新厭舊的毛病快要犯了。

桐月給她梳著發,冷不防見菱花鏡裏的人托腮盯著自己,便低頭斂起一雙眸子。

羅敷好奇問道:“你學過樂器麽?手上的繭像是彈琴彈出來的。”

桐月仍認真地理著她的發絲,恭順答道:“大人好眼力,奴婢本是坊間的樂師。”

“池蓮坊?菡水居?”她隨口扯道。

不料侍女驚詫地點頭,“大人如何猜出的?”

“碰巧而已,”羅敷淡定地解釋,“我只知道這一個坊和一個歌舞館。你認識挽湘夫人麽?”

桐月更加驚訝:“大人也認識挽湘阿姊?奴婢年幼時,她曾教過一段時日的琵琶。”

……他挑人還真是盡往熟裏挑。

羅敷起了興致,特意問:“聽說陛下以前很喜歡來你們樓聽曲子?”

桐月放下梳子笑道:“大人什麽都清楚。不過陛下只來過四五次,倒是方公子常常在樓裏應酬,召樂師鼓瑟吹笙。”

羅敷還是沒忍住,繼續刨根問底:“他喜歡聽什麽曲子呀?”

侍女想了想,小聲道:“先帝在時,陛下曾與樓中的老樂師鬥琵琶,奴婢在房裏總能聽到《關山卻月》一段。方公子若與陛下同席,所點曲目也非熟手不能駕馭,或許陛下看重技法甚於曲目。”

——十九郎的琵琶彈得極好。

羅敷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多日的沉悶霎時煙消雲散。方繼作為交換神神秘秘地告訴她這件事,神情甚是欣慰,她該想到能當少師一個好字,必定是曲中國手。她都忘了走之前央他彈上一曲……他這麽愛聽她奉承,只要軟語誇上幾句,讓他抹半個時辰不是問題。

等回去之後再讓他彈給她聽吧。她著實有些想他了。

“你放心,我不會和別人說。”羅敷悵然道,“我以前也學過琴,不過彈的不佳,現在隔壁剛好有張我父親的琴,有空就可以練練。”

她又小心翼翼地問道:“桐月是什麽時候離開菡水居的?他們許了你什麽好處?……我沒有別的意思。”

侍女條理清晰地回答:“六月初,黃門說只要奴婢答應進宮,就能削去樂籍。”

“不進宮也可以脫籍,像挽湘夫人一樣。”

侍女搖搖頭,“那不一樣,奴婢的母親是胡人。”

她的目光一點一點化成了水,柔柔地聚在鏡面,羅敷順著她的眼神看去,一只精雕細琢的翠玉耳墜在燭光下瑩瑩閃爍。

別人的私事不好再問,羅敷脫去鞋子就寢,窩在薄被裏,“真巧。”

燭火滅了,竹簾沒有放下,枕邊流淌著星河的碎片。

她睡在十六年前睡過的六柱床上,恍惚間覺得這段漫長的歲月恰如南柯一夢,她從未離開過家,從未遇到那麽多陌生的人,從未有那麽多刻骨銘心的際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