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騰雲駕霧

烏啼月落,偌大的宅子靜悄悄的,灌木裏時不時傳來呼嚕呼嚕的聲音。

是只黑貓。

河鼓衛坐在房梁上,對著一彎銀鉤嗑瓜子,抖腕甩出顆小石子,正砸中貓尾巴。

“才掃幹凈,可別叫畜生踩臟了。”

黑貓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頓時弓起背,碧綠的眼睛兇狠地瞪視著屋檐,尖尖的耳朵卻忽地豎起,耷拉下尾巴溜回草叢中。

寸高的野草沙沙作響。

河鼓衛把剩余的瓜子一股腦塞進兜裏,掏出個小酒囊,慢條斯理地倚著鴟吻,準備看戲。

墻頭突現銀光,五個黑衣人猱身而上,竟連面巾都未蒙,拔出短劍與閃出的匈奴暗衛纏鬥在一起,場面甚是激烈。

“嘖,咱們可能看到了假暗衛。”房梁上多出一人,“這年頭,自家兄弟都靠不住了,連個侍衛隊都內訌。”

匈奴侍衛以三敵五,卻不落下風,兩方的招數都大差不差,明顯是一家所授。那五人不願久耗,默契地灑出藥粉,蕭蕭月色瞬時晦暗了幾分。防守的侍衛矮身後退,不料此時槐樹後又躥出兩名不速之客,鋒利的匕首直刺三人後心。

“錚!”

房梁上的河鼓衛拋出銀鏢,將刀刃震得偏移半寸,似笑非笑地道:“閣下不如帶上我們,七人打三人,多沒意思。”

那闖進王府的數人卻充耳不聞,卯足了勁要置三個倒黴的同僚於死地,壓根不理會作壁上觀的洛陽人。

發話的河鼓衛有點不滿,不情不願地跳下房幫忙,惹得看戲的另一人奇道:“你喝假酒了?多管閑事。”

“你也別閑著,若是這三個被弄死了,秦夫人要怎麽和太皇太後說!”

“假酒害人……”他嘟囔一句,足下一蹬,也加入群架。

王府一共三個院子,早就人去屋空,只有一個看門的年邁茶房還住在裏面,耳背眼花,交戰的聲音再大都吵不醒他。二進院子是主屋,原先住著靖北王和王妃,東西廂房空空蕩蕩,其中一間便是他們院判大人年幼時住過的,陳設如一,太皇太後派人清理府邸時,絲毫沒有動房裏的布置。

洛陽的聘禮定於中秋前送到明都,郡主名義上從玉霄山被接到王府待嫁,於是北上進京十分有必要掩人耳目。雙親逝世多年,一人獨居不免冷清,然而整條街都冷清慣了,只要出嫁時熱鬧就說得過去。洛陽君上擺著名正言順的公主不要,反而以大禮求了位身份尷尬的郡主,無異於給了宇文氏一耳光。論起皇室血統,兩位殿下誰也不缺,只不過現在一手遮天炙手可熱的,是左相一族。

他們連太皇太後撥給小孫女的暗衛都容不下。

訂盟是昭告整個中原的大事,從洛陽至明都的一段路走得異常順利,沒有遇上任何危險,只因諸邑郡歸國,宇文氏求之不得。進去容易,出來就難上千倍,河鼓衛們都分外明白這個道理,來明都的第一晚,對方就給了個下馬威。

不針對洛陽人,只針對護著郡主的自己人。

“夭壽哦,這匈奴宗室居然這麽作孽,好歹是一個祖宗啊。”

“還是咱們這邊三代單傳比較英明。”

“嘁,你猜陛下要不要單傳……”

卞巨陰沉著一張臉飄過來,“都不想幹了?活該割了舌頭!”

*

服過藥的身子又開始不對盤,涼氣從足尖爬上。她把銅湯婆往內側移了移,腳心被燙了一下,瞬間清醒了。

床頭依然鋪著清澈的月光,可能沒多久就要天亮了。敞開的竹簾外飄來打鬥聲,羅敷聽了一會兒,裹著被子睡眼惺忪地坐起來。

“辛癸。”她喚了聲。

年輕的女侍衛鬼魅般出現在帳子外,像是知道她要問什麽:“大人安心,外頭來了幾個宵小,統領已經帶人過去。”

“嗯……”羅敷揉著眼睛,半張臉埋在被窩裏,“……沒事吧?”

“那三人只受了點輕傷,無性命之憂。”

羅敷得了回話,栽下去繼續睡了。

第二日秋高氣爽,陽光大好,府中的花草也顯得明媚蔥蘢。桐月端早飯來花園時道府外來了一批傭人,說要給郡主安置家當。

徐步陽喝了一大碗羊奶,打了個嗝:“誰叫他們來的,河鼓衛又包打掃又包做飯,還給我師妹省銀子呢。”

昨天傍晚抵達住處的時候只有個留守的老大爺,以及三個不好相與的侍衛,並沒看見任何仆從,這一批大概就是之前打掃屋子的那些人,不知為何現在才過來。

那廂卞巨正和負傷的匈奴人交涉。

“陛下與太皇太後體恤貴客,便叫這二十名侍從在殿下入住後露面,逐一給齊人過目,亦方便汝等檢查各個屋子。”

卞巨聽著這居高臨下的語氣和重重的“齊人”兩字,差點破功發飆,但想到自家君上的叮囑,硬生生把氣給吞了下去,和顏悅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