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身敗名裂(第2/4頁)

只怕是勾欄裏的妹子。士兵見多識廣,隨口調笑一句,只聽藍裙衫的小娘子從冪籬底下蹦出句標準的官話,還潑辣得很。他收了二錢碎銀子,揮揮手讓車隊進城,拿此事和同袍做談資去。

行人不知不覺多起來,菜市的喧嘩飄到耳邊,口音與南面所差不多。主幹道極為寬闊,凹凸不平的青石板鋪了數百年,依稀是幾朝不變的風貌,石橋邊栽著長青的垂柳,雖是早秋,柳葉下的野花依然開的茂盛,在陽光下分外嬌艷。

車過瓊樓,笙歌迢遠,浮華景色漸漸凋零。輾轉進入巷口,便是一處僻靜坊子,數尺高的雲墻迤邐如屏,白色的粉漆已掉了大半。

繁桂坊的百姓大多是商賈,多年前住在這裏的一戶貴人遭了難,牽連到鄰裏,這些年該搬的搬,該逃的逃,留下來的只有寥寥幾戶。而近期邸抄上出現的一則大事卻在坊內掀起了不小的騷動,就連整個明都,也為之矚目。

商隊在一條窄小的石板路上停駐。

一雙素凈緞鞋從湖藍的裙裾下露了出來,緩步走在前方,鞋底苔痕猶綠,露沾薄寒。

余暉在墻外鍍了層融融的淡金,花窗上粘著破碎的蛛網,包裹住積年的塵埃。墻內幽篁孤生,斜探一枝,俏生生遞到行人面前。

寂靜中忽裂開一線清脆的鈴音,是晚風拂過檐角。

叮,叮——

那一瞬天仿佛在下雨。

仿佛能聽到疏雨打在芭蕉葉上的滴答聲。

仿佛有車停在緊閉的門扉前,下一刻,玄衣冷峻的侍衛就要從裏面走下來。

庭院杳杳,亂紅深處曾有人凝望,依稀溫柔的目光穿過院中草木,穿過斑駁院墻,穿過銹蝕門環,落在被風霜磨得光潤的石階旁。

階上故人歸,歸來秋已至。

一晃,便是第十六個秋天。

“吱呀——”

鐵門慢慢開啟,烏紗倏地飄起一角,冷風帶著清爽而陌生的草木氣息撲面而來。

冪籬外似乎是另一個塵世,時間被那年初秋的細雨封存在檐下的水缸中,蔓草青青,花香淡淡,桂樹叢間的卵石小徑不見落葉,連屋頂的瓦片也不染纖塵。

遊廊裏懸掛的燈籠突然亮了。

紗帷下伸出一只白皙纖軟的手,輕輕攏住那團橘黃的暖暈。

商隊眾人卻神色一凜。

“還請閣下以身示人!”領頭的大胡子立時擋在前方沉聲喊道,幾名商人泡沫般消失在隊伍中。

角落裏爆發出短刃相擊的錚鳴,隨後樹下多了個黑黢黢的影子,單膝著地。

“某等三人奉旨迎殿下於王府,此後左右不離,因聖諭不得露面,請殿下恕罪。”

那只手徐徐做了個起身的手勢。

對方的話猶如落入湖中的石子,激起窸窣議論,大胡子臉色有些不好看,冷笑道:

“承蒙閣下關心,不過大人身邊不缺護衛,無需閣下煩神。”

黑衣的匈奴侍衛亦冷冷道:“某從前保護王爺時,可未曾看過齊人臉色。”

氣氛壓抑至極點,一個清淩淩的聲音適時打破沉默:

“既不便露面,先生就請歸位罷,待本郡面見陛下與太皇太後,必親自謝過。這些人都是我從南方帶來的,一路護送至明都,望諸位能盡賓主之誼。”

只見又一頂冪籬在隊伍後露了個尖,女子掀開薄紗,淺淡的褐眸耀若晨星。

行禮的侍衛看到這瞳色,不禁怔了須臾,反應過來望望眼前一動不動的人,才知自己拜錯了主子。

先前讓他起身的女子摘下冪籬,款款屈膝福身:“奴婢桐月,多有得罪。”

她舉袖掩唇,長睫下的雙眼赫然也色如琥珀,光看身姿,兩人竟有八.九分相似。

匈奴侍衛礙於郡主的面子,極快地施了一禮,隱去蹤跡。

一名商人抖著袖子嘀咕:“……用得著他們操心。”

匈奴人是看不起夫家麽?還就只有三名暗衛,也不看看他們陛下派了多少,生怕路上弄丟了人。這一月以來河鼓衛們輪班當值,有個風吹草動都當成重兵壓境,將馬車圍得固若金湯,恨不得把院判當菩薩打包塞在龕子裏。

大胡子氣的瞪眼:“跟你們說過多少遍,這兒是秦夫人家,不是洛陽,一個個怎麽都沉不住氣!”

“剛才統領先說話的。”

“都別閑著,快去掃地!”

站在最末的女侍衛淡淡開口:“外頭牌匾這麽幹凈,房裏定也打掃過了。梁太皇太後得知大人先於彩禮抵達明都,必然做了一番準備。”

大胡子:“……辛癸,你陪秦夫人回房。”

護衛堆裏鉆出個小個子,眯眼笑道:“我師妹大概記不得自己的房間在哪兒了,這麽大一府邸,先帶咱們參觀參觀?”

羅敷心神未平,忽然轉身退出門檻,仰首看那墨跡飛揚的匾額,頃刻間無數畫面如走馬燈一般閃現在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