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九連環(第2/3頁)

不知過了多久,壓力從胸口得到紓解,眼前仍然是漆黑的,羅敷終於把兩只手湊在了一塊,可是手在顫,心跳也極快,狀態太差,以致於診不出任何東西。

她蓄力準備喊人,不料下一刻視線就重歸清晰,耳朵裏的轟鳴也消失了。

羅敷試著撐起雙腿站起來,池面上的風吹得她一個激靈,不由撿起竹簍裏的絲袍,將自己潦草地裹了一圈,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屋子走。

身子驀地懸空,她驚叫一聲,待月光灑在那人的臉上,方才驚魂未定地抱怨:

“你做什麽!……你怎麽來了。”

王放用手腕貼上她的額頭,在溫泉裏泡過,分不出有沒有起燒,但剛剛她走路歪成那樣,不能不叫他緊張。

花園裏靜靜的,他抱著她往房裏走,“哪裏不舒服?頭發都不擦。”

羅敷確確實實感覺自己好多了,在他懷裏找了個熟悉的位置,半輪琥珀色的眼珠在睫毛底下轉了轉,蹭著他的衣襟說:

“還好。”

她的頭發*地搭在他的胳膊上,雙頰紅潤,嘴唇輕輕抿著,像初綻的石榴花。這樣倒增了不少氣色,精神也僅僅是比平日憊懶些。

他給她擋著風,順口道:“明日旬休,沒什麽要處理的公文,陪初靄拆一晚房梁太浪費,不如等天黑了出城看看。”

袍子滑落半寸,她手忙腳亂地掩住肩膀,垂眸道:“就一晚你都睡不著啊,早上明明說好的。”

耳畔聽得門響,羅敷急得要命:“快進去!”

正對面的木屋裏曾高推門出來,與他們撞個正著,愣愣地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瞧著衣衫不整的好友。

羅敷完全懵了,反應過來默默地把臉轉過去,曾高也默默地縮回屋子,神情千變萬化。

王放道:“那位是方府的陳醫師吧,見過三面,現在惠民藥局的月錢漲到這個程度了?”

“你能不能不要……”她組織了一下語言,“你好歹也學過禮數……”

他笑了笑,“當然,不是教了你周公之禮麽。”

銀質的簾鉤叮當一聲敲在木柱上,他的唇悄然滑下。帷幔上的寶相花葉層層舒展開,曼然垂在床沿,他連同袍子一起拂去,低頭嗅著她身上極淡的香氣。

窗外的夜鳥喁喁私語,她恍惚間睜眼,月華潑了滿床清漪,他捧著她的肩,墨線般的發浸在皎皎的微芒裏,眉目似潤著露水。他的肌膚很燙,她所有缺失的感官都迫不得已地重新聚攏,下意識環抱住他的腰。

王放忽然停下來,埋在她的頸側低嘆:“不舒服要和我說。”他熟知她身體的每一寸,已經足夠耐心,卻還是讓她不適。

羅敷憋了口氣,良久才吐出幾個字:“對不住……”

他撐起手肘,吻了吻她光潔的額頭,涼得很,“這種事有什麽對不起我的。是不是昨天沒睡好?”

她推了他一下,手軟的像棉花,輕聲說:“下午沒覺得累,明天要去官署,讓他們看看。”說罷便翻了個身,窩在他懷裏暈暈乎乎地睡了。

王放等她的呼吸轉向寧靜,才小心地扯來半幅中衣,一點點地擦拭她的頭發。她睡覺還蹙著眉,像是極不安,他看了半個時辰,無聲地走出門,召來跟著她的暗衛詢問。

暗衛道院判午時去了尚書府,連茶也沒喝半杯,下午就和藥局的醫師坐車出城遊玩,再平常不過。他記得她底子甚好,冬天從山崖上跳進水潭,只是起了兩天燒,現在連說個話都累,著實不同尋常,可也找不出緣故,暫且只能歸於過了病氣之類莫須有的禍因。

明日再看看,她自己就是大夫,雖說醫者不自醫,心裏有個數還是沒問題的。王放把窗子關嚴實,躺回她身邊,忍不住又摸摸她快晾幹的頭發。

黑暗中的香氣躥進鼻尖,他想起屏風後的架子上掛著幾個荷包,並不是裏面藥材的氣味。

*

離使臣歸國尚早,信鴿卻在傳遞消息的路上。

梁宮中的澤芝宴一年比一年冷清,太後在禦花園坐了半日,未時便出宮探望宣平候。為相者封侯本是大忌,梁帝蘇桓顯然沒有能力違抗這個忌諱,不僅在朝堂上得對這位日漸老邁的權臣低眉俯首,在寢殿也得處處讓著皇後。

左相年事已高,重孫都有好幾個了,處理政事不免力不從心。宇文氏出了兩任皇後,將權力攥得死死的,不怕身帶宿疾的今上翻起浪來。

太後冷眼看著姨娘給父親斟茶,這是個婢女擡成的如夫人,跟了老爺十幾年。她向來不喜媵妾入書房,把玉色的瓷杯往桌上一磕,那眼色就是要讓父親把人趕出去。

左相捋捋灰白的胡須,依了女兒的意思,又不顧尊卑開口斥責道:“你那幾個弟弟都知道往陛下跟前送人,唯獨你不開竅?男人免不了三妻四妾,你要是真心疼嘉苑那孩子,便多晉幾個妃嬪,生了兒子養在皇後膝下,以解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