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丟人(第2/3頁)

黎明時分的太陽從檐角冉冉地升起,道童持著掃帚從東頭掃到西頭,直到石階上沒有一絲花瓣,才敢坐下來歇腳。

觀裏住的貴人喜凈,地上只要有花和葉子,婢女就會出來訓斥。半月前貴人從宮裏搬出來,只帶了兩個宮女陪侍,決意要在道觀裏了此殘生,惹得觀主唏噓不已。

眾所周知,今上從南安返京時,昭告全國,遣散後宮。

大家的注意力不在陛下什麽時候去南齊、是否平定了越藩叛亂上,所有人都被遣散兩字砸暈了。

大家紛紛猜測,今上果真要迎娶北朝公主,不然不可能大張旗鼓地將宮裏人移出去。經過先帝和惠宗兩代國主,臣民們已經習慣了宮裏人丁稀少,只望這一代還能生出個兒子來繼承大統,千萬別弄成匈奴那樣快要斷子絕孫。可匈奴公主名聲不好,據說不守婦道,還不如前兩任皇後——雖然一個是商賈之女,一個是叛黨之女,但好歹是洛陽自己人吧!

至於遣散,實則沒有多少嬪妃可以散,明光元年東朝禦極後,一直拖著沒有選秀女,宮中那幾個小丫頭片子是在東宮裏長大的,彼此都見不到天顏,空掛著名分,平日裏不是在西宮繡繡花就是陪小公主捉捉迷藏,沒有太後、太妃需要請安,也沒有王爺、皇子可以談論,一個個都無比清閑。讓她們自行婚配,幾位主子很有自知之明地攜著二十五歲以上的宮女跑回家,重新商量婚事,多年前擡進宮的嫁妝不僅原樣返回,還倒貼幾箱金銀珠寶。

元皇後給太子挑的人都是些小官的女兒,家裏看到錢財一時迷了眼,全默不作聲地接受了賠禮,上值時有人問起來都一聲不吭。惠宗朝當時也這麽幹過,大家多少心裏有底,今上怕是要獨寵皇後了。但反觀當年的晏皇後,雖然風光無限,福澤不過三代,外戚元氏也死的死貶的貶,那麽這一代的皇後家族,會不會也沒有好下場?

“說不定方將軍打到北朝去,天下姓了盛,公主就不是公主了。”

妝鏡裏映出一張端麗面容,美人輕蹙蛾眉,用絹扇輕輕擋住刺眼的太陽光。

夕桃憤憤地說完,又補了一句:“匈奴蠻子算什麽?到時候來洛陽,看誰給她好臉色。小姐為陛下執掌後宮,陛下也就對您有所不同,您要是求一求陸都知,還能讓您像現在這樣在道觀裏受苦麽!”

大半月前自家婕妤接到聖旨,面前擺著兩條路:去備好的民間大宅打發這輩子,抑或是入道觀清修,沒想到她眼都不眨地選了後者。

夕桃嘟囔著替衛清妍梳著頭發,不料聽到主子一聲冷笑。

不入道觀,還能像那些沒沾過今上衣角的小丫頭們一樣回家盤算再嫁?衛家被誅族,她掌金印銀冊五年,位同妃子,今上唯獨在銀燭齋待過,況且那噩夢般的一晚,他用她的血滴在床褥上,給了她要的證據。

她絕不可能對著一幫平庸的下人否認自己的尊嚴,只有守著所謂的貞潔匆匆忙忙地搬進滌塵觀。

……北朝公主?比得了他心上人一根頭發?

衛清妍望著自己蒼白的臉,緩緩地笑了,“夕桃,把紅盒子拿過來。我不舒服,明日請惠民藥局的陳醫師看看病,像我這樣的庶人,哪裏請得動禦醫呢。”

禦醫正在回京的路上,約莫三日後就要詆京了。

秦夫人,別來無恙?

*

第二天陽光依舊燦爛,城南的藥局門口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自方氏重整各地藥局後,生意越發的好,本賺回來了,多余的錢分給醫師們買驢肉燒餅吃。

曾高用兩層油紙包著熱騰騰的燒餅,從隊首走到隊尾,看見在街口等她的侯府馬車。即使方公子走了,府裏的東西也仍然保留,她跟她爹說了聲要去城外滌塵觀給衛婕妤看診,老爺子想著不能丟藥局的臉,就同府裏說道說道,借了輛馬車接送。

舒桐在後頭幫她拿著藥箱,奇怪道:“就你這醫術也能讓宮裏的貴人看上?前次去和她聊什麽了,還惦記著你。”

曾高不耐煩:“沒什麽,她提到阿秦,我不想多說,她非要扯東扯西地套話,不曉得哪根筋不對。你別送了,反正下午就回來。”

衛清妍身體一直很弱,出宮後更是風吹吹就倒,上個月臥床不起,聽說惠民藥局辦得不錯,竟謝絕了章院使派來看病的吏目,轉而請藥局裏的女醫師出診,開了幾副養氣血的藥。

“婕妤是否夜裏睡不好,常驚悸多汗?”

曾高把完了脈,覺得她只是有點體虛,準備寫個固本培元的方子完事。衛清妍斜倚著枕頭,如瀑黑發傾瀉在瘦削的肩頭,是不是掩口咳嗽幾聲,端的是我見猶憐的病美人模樣。

“陳醫師還是喚我的道號罷,出了宮,妾身什麽都不是。”她瑟瑟地苦笑,“在宮裏頭就日日睡不好,現在更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