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狩獵(第2/3頁)

羅敷毫不掩飾地覺得,自己從去年開始就多災多難,活了十八年,過去的小磕小碰加起來還沒近來受的罪多。

她這廂閉著眼,一寸寸地感知自己的身子,從頭到腰,再往下,鋪天蓋地的劇痛突然在思維的邊緣侵蝕而來,讓她不由脫口低喊出聲。太疼了,她當時就應該拼了命也不要徐步陽給她施針推拿,管他們有多急。腿是自己的,疼也是自己疼,別人又不會感同身受。

“還疼麽?”異常溫柔的嗓音,在粗礪的雨聲裏如同山泉一般動聽。

羅敷眼神不好,耳朵卻特別敏感。女子帶著軟糯的鼻音,語氣舒緩,仿佛是哼著曲調,連詞句都讓人忽略了,只沉溺於她殊異的聲音。

她在想也許這個人長得不漂亮,但氣質必定清雅,也許她長的很漂亮,但嗓子足夠把容貌給壓過去。

於是她懷著滿心好奇睜開眼,床頭果然坐了一位沒見過的美人,並不是那種讓人驚艷的好看,而勝在每一根線條都生得舒適宜人,入眼就不禁感嘆天底下真有這種任誰都不忍心挑毛病的臉。

美人掌燈,翠雲低垂,秀色可餐的一副畫卷,要是沒有黑沉沉的藥碗就十全十美了。

羅敷自己撐起了身,依著她的手順從地將苦到極致的藥大口喝完,眨著眼問她:

“夫人是……”

她梳著婦人發髻,簡單插了支玉簪,耳垂上墜著對翡翠環,除此之外再無別的裝飾。看她端碗的手,坐於床邊的姿態,明顯區別於侍女之流,可是穿戴素凈,也瞧不出身份地位。驛館裏的人全是跟衙門有關的,這麽說來,這位夫人應是哪個官員的家眷……但是趙王府的人領著他們所到之處都會清場,這個又是怎麽回事?

羅敷忽地福至心靈,莫不是冒雨也要趕來驛站,為的就是和這裏的某些人匯合?早前在轎子裏聽婢女說過,離望澤很近了,直接穿城就可以,但她現在正踩在城郊的土地上。

女子彎起水眸,暖暖地笑道:“原來秦夫人還不知道。大人不妨猜一猜?”

對方真有閑心,她嘆了口氣,“我不擅長猜測別人的身份,不過夫人以前應該學過唱曲吧?”

她點點頭,“是啊。很久以前的事了。”

“挽湘,別戲弄人家。”

羅敷驟然擡頭,才發覺房間裏不止兩人。一個年逾古稀的老婆婆坐在珠簾後的書架前,頭發如皚皚白雪,正笑著朝她點點頭:

“秦夫人請恕老身無禮了,徐大夫幫老身針灸了一回,囑咐一個時辰內千萬不要動,只得這般與您打照面。”

羅敷急忙道:“我是晚輩,哪有讓您行禮的道理。況且在外都不講究這些,您稱我名字就好。”

“挽湘是老身的兒媳婦,我們到此處十多天了,將和阿秦一同前往趙王府。陛下仁厚,讓我們能有個安身之所,不至於被小人擄去——老身有個兒子,本在南安當差,考滿回京時卻被奸佞半路截走,多虧這些京城來的護衛,我們二人才能逃過一劫。陛下答應不日就派人救回小兒,讓老身在渝州靜候,此等好意老身無以為報,只望小兒日後別再鬧他那個倔脾氣。”

老太太不緊不慢地說完,基本上把羅敷的疑惑全部解決了,省的她問。

南安當差,考滿回京,半路被截……

羅敷詫異道:“不會是州牧南安右副都禦史方繼卞公?”

她頓時有種奇異的感覺,以前王放扮那麽多次州牧,這下冒出真正的州牧家眷來,倒讓她無所適從了。她一心一意地回想那張看過多次的面具,再把回憶中的面孔往老人家臉上套,居然發現眉梢眼角的輪廓大致合得上,王放那做面具的功夫也太爐火純青了吧!

“卞公被越王給劫走了?”

王放跟她說過來龍去脈,假州牧在京畿拷問出糜幸和葉恭執貪腐官員的名單,威懾了越藩,洛陽和南安就在明面上撕破了臉,勢同水火。方繼被軟禁在連雲城的越王府,不知現在怎麽樣了?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最初的事件上,王放這是要收線了嗎?這種撼動國力的大事,國主不親自到場說不過去。她掐著指頭一數,自假州牧在京城出現,距離現在已有九個月,洛陽足夠為削藩儲蓄力量。如果方繼已經死了,越王沒有必要再追捕他的母親和妻子,河鼓衛也就不會日夜保衛她們。

這樣看來形勢還沒到最危急的時刻。

原來她南下一趟,什麽事也沒做,倒是他,比她遲來一個多月,做起事來卻毫不拖沓。

挽湘唇邊露出兩個酒窩,“秦夫人想什麽呢?妾身出去讓他們將水端過來,這一路辛苦大人了,待會兒替大人擦身換衣。外面來了客人,秦夫人想見見麽?”

羅敷愣愣道:“誰?”

她莞爾道:“方氏的小公子在外頭等了兩個多時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