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渴(第2/3頁)

羅敷擡起下巴,傲氣地說:“沒有。”

他薄薄的唇烙在褐色結痂的劃痕上,眼神輕得像一片羽毛。

“所以,為了證明我是對的,不能讓你看見這一面。”他握得更緊,放在心口處,“以後也不能。”

羅敷眼眶有些紅,不想讓他看見她的眼淚快掉出來了,於是就緊緊地閉上眼,幾乎忘記了身子各處的煎熬。他的心臟跳的很慢,沉穩又有力,而她的心好像不屬於自己,完全控制不住搏動的節奏。

良久,她叫了聲他的名字。

他鄭重地道:“還有什麽事情要和我說?”

她在嘴裏過了好幾遍,牙也咬了幾番,終是改口道:“沒,就是想問誰幫我處理的傷口,你幫我叫那位大夫進來吧。”

王放站起來,彎腰將她另一邊的指甲修好,悠閑道:“不要緊,晚上再問你。待會兒該用晚飯了,我再過來。”

他丟給她一個讓她毛骨悚然的微笑,施施然走出房間帶上了門。

調笑也費力氣,心情好了很多,身體卻不太能受得住,人一走,精力就被抽空了。

羅敷這才得空體察自己的狀況,多處皮肉傷,小腿應該是輕微骨折了,但走運地沒傷及要害。她一想到自己敢從山路邊緣往下跳,就又是感慨又是敬佩,明明最怕高的。不到最後關頭不能爆發出潛力,要是再來第二次,她保不準會和那個刺客用肢體語言討價還價,看能不能先砍脖子再砍手。她從來就勇於向強權低頭,只因過分愛惜自己。

“呯!”

羅敷面無表情地將目光聚在被踹開的大門邊,一個大壇子搖搖晃晃地挪騰進來,兩條細腿仿佛要被壓得跪在地上。

壇子後艱辛地露出一張平凡無奇的書生面孔,興高采烈地沖她打招呼:

“師妹你醒了!”

羅敷倒抽一口涼氣,今天決計是平靜不下來了。

她躺在榻上,臉色陰暗得能下雨,冷冷道:“我沒有師兄。”

“哎呀別呀!師兄我敝姓徐,上步下陽,就是那句 ‘徐步轉斜陽’的詩,你聽過吧?”

“那是前朝的詞,不是詩。”

徐步陽接著道:“師妹呀,你可別覺得咱們師父偏心,雖說呢,他把一半的學識都教給了我,但你不是跟了他十多年嘛,耳濡目染自然也是個行家,是吧?”

羅敷氣得七竅生煙,“誰是你師父!我師父才不收徒!更不會收你這種人!”

“不收徒?難不成你不是我師妹?”

她脫口而出:“我是他養了十多年的故交的家屬,你是何人!”

徐大夫了然,拉長聲線道:“如此如此,裙帶關系……”

羅敷到底是個醫師,顧忌著傷沒從榻上蹦起來,氣勢恢宏地叫道:“我師父乃是前清河郡王世子、原匈奴左諫議大夫舅母,何時收過你做弟子?”

徐步陽了然笑道:“師妹這張嘴倒是會說。玉霄山的覃神醫確實說過他不收徒弟,但你分的這樣開,不就是擔心他真的教了咱幾手嗎?小師妹,你就認了吧,要不要看證據?”

羅敷沒喘上氣兒來,眼見他在那口壇子裏信誓旦旦地翻來翻去,提了嗓子就喊人:

“重——華!十九郎!”

徐步陽嚇得一個激靈:“小祖宗你叫誰呢!”大梁的人,立場怎麽這般不堅定!

外面立即傳來王放遙遙的聲音,“怎麽了?”

徐步陽捂上嘴,“好好好,師妹你贏了,我說不過你行吧。”

羅敷喊完了才感到無比羞愧,她這樣哪像個重傷在床的病人,簡直太生龍活虎了。

屋外滿含笑意的好聽嗓音又適時提醒道:“秦夫人?”

羅敷再也沒有勇氣厚著臉皮告狀說這個猥瑣的大夫欺負她,恨恨道:“沒事!本官能解決!”

“能解決個啥玩意,讓咱幫你檢查檢查才是正經的。話說,你是不是十分不滿覃神醫瞞著你?十分不解他在外頭傳授我這種人醫術?十分不能接受他除了你之外還有別的說得上話、又看得順眼的醫師?”

羅敷抿著唇,目光要把他紮出一個大洞來。

“小丫頭,這就是你不對了。我想你的情郎之前已經和你提過我,怎麽現在反應還這麽激烈。你要知道,”他瀟灑地一抹頭發,“咱雖然看起來玉樹臨風、英姿不凡,可年紀足夠當你爹了,覃神醫在南齊把手跡交給我的時候,你還沒生出來呢!”

他說到最後,突然斂住笑容,“若是你連這個事實都承認不了,那麽你師父可真是把你當做普通的故交親戚養了十多年,而不是當作玉霄山的關門弟子。”

羅敷一凜,心知是自己過於偏激了。王放早就在定國公府和她說過這名行走江湖的鈴醫,她那時耿耿於懷,現在也無法做到坦然面對。疊雲峰上的藥廬裏只有她和她師父兩人,師父壓根沒和她說過早年的事,掃灑做飯的老仆也全然不知。一下子冒出個分享經驗與典籍的師兄,她一時半會格外憤懣不平,不僅是生氣自己一無所知,還想填滿內心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