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渴

嗓子炙熱得難受,像是有團火從胸口燒上來。 劇烈的疼痛從四肢百骸傳到腦子裏,她需要水,只要一點點水,她就能活下去。

嘴唇忽然濕潤了,又酸又苦的液體接觸到舌頭,她下意識要吐出來,可鼻子被人捏住,湯藥暢通無阻地灌進了喉嚨。她察覺到一絲蜂蜜的甜味,用舌尖舔了舔,那溫軟的感覺停留了一會兒,又消失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從混沌中費力地撐開眼皮,迷茫的霧氣中有透亮的光,黑色的,星星也似。

是眼睛。

她呆呆地看了很久,逐漸清晰的視線轉移到上方,鵝黃的帳子,吊著一個精致小巧的熏球,安神的香氣從裏面一絲一縷蕩出來。

她試著張嘴,能發出聲音了。

“頭還疼麽?”

她小小地從鼻子裏嗯了聲,又蹙著眉閉上眼睛,很累的樣子。額頭上倏然落下什麽東西,像沾著雨絲的花瓣,她晃著腦袋往軟枕裏蹭,將那一塊擦了個幹凈。

“別動。”

王放擡起身,固定住她的肩膀,“沒有缺胳膊少腿,我就高價收了,剛才是定金。”

他吻了吻她的鼻尖,“這是聘禮。”又印在她帶著水汽的唇上,“現在把你買下來了。以後不許離我半步,不許做危險的事,不許起別的心眼,我說什麽你就得做什麽,我道歉你必須原諒,好不好?”

羅敷想了想,示意他附耳過來。他聽話地低下頭,墨玉般的發絲滑在她脖子上,酥酥地癢。她對著他的耳朵吹了口氣,慢慢縮回被子裏,眼睫低垂,臉頰紅透了。

“女郎,長進不少啊。”他用指腹摩挲著她有了些血色的唇角,牽起她的手,“我記得你說,小時候糖吃多了有一個齲齒,現在還不長記性,剛才的藥甜麽,嗯?”

羅敷刹那間明白過來那奇異的觸感是什麽,抖著沙啞的嗓子叫道:“你……你出去!”

他正色道:“我沒地方去,這是我的房間我的床,晚上我也要睡在這的。”

羅敷轉著眼睛就是不去看他,平靜了半晌方沉下臉道:“你怎麽來了,宮裏的床不好睡麽。”

王放換了個姿勢坐著,她偷偷瞟了一眼,只能看見他輪廓優美側臉和專注的眸子。他仔細地給她的手背上著藥,清涼的藥膏和溫暖有力的手,只能讓她皮膚更燙。

“你也覺得它好睡?”

羅敷只恨自己渾身繃著棉布動不了,不然她死也要把他推出門去。

他偏頭望著她:“本就是應該來的,不過提前了些日子。他們跟我說你掉下了山,我怕得要命,就抄近道過來了。”

她心裏忽地一暖,鼻子有些發酸。她知道所謂的抄近道肯定沒有那麽輕松,他說害怕,也是極不容易的。

“匈奴的暗衛我差人送去了明都,之前一直沒時間和他們談談,這回他們給了機會,我也不能不要。”

她還沉浸在上一句話中,反應過來,“安陽的人……有多少。 ”

他道:“你堂姐喜歡你的左手,我倒是挺喜歡她下屬的腦袋,便削下來物歸原主了。至於其余的人沒有多少,大都是受雇的審雨堂殺手,現在不方便大張旗鼓地動,抱歉。”

羅敷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跟我道歉又沒用,不會原諒你的。如果是方瓊站在我面前解釋上一天十二個時辰,我聽了興許還能原諒他。”

他明白她的意思,順勢笑道:“我讓宣澤給你解釋六個時辰可以麽?這樣我就不會嫉妒你原諒他了。”

羅敷猛地握住他的手指,“方瓊說……”

他的目光輕微地顫了顫,還是沒有說出來:“我都知道。相信我好麽?”

羅敷道:“我不想管你到底清不清楚他的行動,也不想管他們劫走我是不是在你的計劃內,總之以後我不會再相信方瓊了。他與你是親戚,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我相信你的判斷,但是不代表我能對他好言好氣地說話。他就是來解釋我也不想聽,你代勞吧。”

他長長舒了口氣,“看來傷的確實不重,說話挺有底氣的。你不需要對別的男人網開一面,心裏記著我的好就行。”

羅敷抽抽嘴角,“王放,你能不能不要這樣!”

他疑惑道:“這樣不要臉麽?”

她終於敗下陣來,尷尬到極點便開始叫疼,嚷嚷了半天聽到哢擦哢擦的響動,好奇地朝自己的手看去。

“再動,把你指頭剪下來。”

王放拿著把銀色的小剪刀,一邊剪一邊慢條斯理地道:“這位女郎,你的手相很復雜,”修長的食指在掌心裏沿著紋路掃過,“這條線生的不對。”

她配合地問:“這位大師,怎麽不對了?”

他剪到無名指上,回眸對她笑道:“和我生的不一樣啊。”

“所以呢?”

他放下剪刀,扣住她的五指,“現在就一樣了,感覺到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