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描畫(第3/6頁)

“……你到底看什麽了?”

方繼看起來可不像是那種助長他習氣的人。不過他向來不是個死板的老師,所以陛下才會為獨子選了他而非別的上了年紀的大儒。

可再開明也開明不到這種程度吧?

“好了,”他丟開葉子,“我們趕快去光渡寺,我有要事,耽擱不得。”

我騎上雍白,笑道:“你不是一直不信佛的麽?難不成是今天上香的太多,你也想自己試試?”

他飛身坐在我身後,朗聲道:“雍白,咱們不理他,他話太多了!”

從僻靜的角落裏騎馬出來,光渡寺的佛塔在明凈如洗的黑幕上熠熠生輝,十三十九郎彩掩映著塔尖一顆稀世的夜明珠。

我對他說:“小旗,咱們跑過去吧!”

他用折下的樹枝碰了下馬股,雍白會意,嘶鳴一聲奔向慧涯街。

“我們只要先進入寺廟,他們就是發現也沒辦法。謝指揮使穿著軍服,只能在外面幹等,要是不等,明洲也會拉著他不讓他闖進佛門靜地。你提前和明洲說了吧?他放水放的太嚴重了,我真怕他挨罰!”

我們貼在馬上,眼看著熙熙攘攘的行人慌亂讓道,即使是平日裏寂靜的路這時也分外匆忙,道中歪倒一片腿腳不便的老人。我拉著韁繩控馬,雍白自如地避開障礙,輕輕松松跑完了幾條巷子,小旗攀著我的肩,回頭朝後面邊笑邊喊:

“對不住借過了!改天和各位道歉!”

我啪地打掉他的手,“閉嘴!還嫌追兵少?”

他連忙正了身子,“前面別弄錯了,是從第三個路口左拐,我弄了個沙彌來接應。”

光渡寺只開正門迎香客,臨藏經樓的後街竟比剛才的小院外還冷清,寥寥幾個買線香的女郎聽到馬蹄的動靜擡頭,皆睜大眼睛看著我們,小旗把懷裏揣著的帽子往下一扔,眼波輕橫道:

“有人問起來,小娘子只說不曾見過我們!”

那幾個女郎嘰嘰喳喳地搶了風帽,有大膽的直接道:“放心吧,我們什麽也不曉得,阿弟放心!”

我罵了聲,“這也是你從書上學來的?”

他大有心滿意足之態,騎在馬上眉眼俱開:“昔有古人擲果盈車,今有我……”

我覺得很丟臉,恨不得把他丟下馬,一個擊肘狠狠撞在他肋下半好的刀傷上。他抽了口涼氣,眨眼間便動起手來了,馬背上過了幾回難纏的招數,雍白習慣了這樣,兀自馱著我們向後門優哉遊哉地行去。

“哎!哎!兩位施主別打了!”

一個七八歲的小沙彌穿著僧衣,拎著盞紙燈籠在門後探出腦袋,“阿彌陀佛,佛門靜地不許喧嘩!”

小旗撤了手從馬上縱身跳下,理了理發冠,也端端正正行了個合十禮:

“小師父,這馬要放進後院裏。”

他對旁人說話總是很溫和,但骨子裏全是囂張的命令之氣,我與他自小長在一塊,對他的習慣不能再熟。

那小沙彌皺著眉頭打量著他,考慮了一陣,道:“多謝施主上次幫貧僧打掃佛台,這次貧僧就放你們進去,啊,你們千萬別和我師父說。”

我領著雍白踏進門檻,肅然道:“敢問尊師法號上下?”

小沙彌瑟縮了一下,委屈地看著我們:“就是你們說的鑒海法師啦,師父在雲會堂裏見客,讓我在院子裏掃雪呢。”

“小師父怎麽稱呼?”

“圓空。”

是光渡寺裏最小的一輩,我對小旗道:”你月前大半夜溜出去就是來這兒了?回去卻被陸阿公逮個正著。”

他置若未聞,踏著石階上細碎的雪塊慢慢地走到庭中,兩棵桃樹間的菜畦被白色覆蓋,院子顯得比往常大許多。

光渡寺占地百畝,除了主殿外,配殿人多眼雜,東面的齋堂茶堂縱然是上元之夜也不得消停,全寺的僧人都集中到了法堂以前。午後演說佛法結束後,法堂便落了鎖,大雄寶殿的門檻都快被香客的褲腳磨破了。

小沙彌將馬拴在桃樹下,左右環顧:“你們可不能做出擾亂我佛清靜的事呀,我就帶到這裏,你們快去快回,記得別往法堂那兒走了!”

我謝過,跟著小旗一步步踩碎薄冰,也不問他到底要去哪兒。枝幹簌簌地搖晃,佛塔的鈴鐺聲隱約飄蕩在晚風中,使人從寺外嘈雜脫身而出。

觀音殿和藥師殿之間有幾個沙彌看守,他倚著漆紅的立柱,從袖袋裏掏出一把鑰匙,指指大門。今日配殿不開,難為他這麽執著地冒著被抓住的風險來。

我們做這種事實在是默契無比,那一頭弄出響動來聲東擊西,這一頭立馬開鎖進屋,因看守十分松弛,不多時兩人就都在屋裏了。須知這掀瓦片是外行人做的,光渡寺規格不同於一般寺院,用的乃是極結實的綠琉璃瓦,不易達成目的。

“臘月二十宮裏在寺中辦祭典,我照著各個殿的鑰匙自己私下裏打了幾把,想不到還能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