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蜜糖(第3/4頁)

羅敷又不忍心了,笑道:“胭脂是調蜜的,你要麽?”

唇上擦下一抹胭脂,遞到他嘴邊。他不客氣的吮上去,滿身的熱氣頂在舌尖,燙得她渾身一顫,瑟縮了一下。

王放抿嘴唇,沒事人似的笑道:“還不夠甜啊。”

他說笑兩句,目光指指身邊,“阿姊,坐過來。”

羅敷知道他要說正經事了,連忙起身,又突然心裏撥動一根弦,輕聲讓他等下。

輕手輕腳走到外間,悄悄把門閂放下。

剛才閂門,是以防有人突然進來,瞧見他倆不正常的親密。

但她在王放房間裏耽得越久,被人發現閂門的機會越大。若真的有人推門不開,定會生疑。

王放目光追隨著她回來,眉眼間露出贊許的意味。

他飲了水,喝了藥,身體中的氣息重回正軌,眼眸中的混沌終於褪了三分,倚在羅敷手臂裏,用心忖度,慢慢跟她說:“卞巨要帶我回洛陽,咱們乖乖跟著走。洛陽宮裏那麽多大小官員,並非所有人都是聽話的羊。他要一個個的威逼利誘,遊說大夥擁我做新君,想必也會費不少工夫……”

羅敷用力點頭,心中有個疑問越擴越大,像一團不祥的陰影。

“十九郎,你、你真的是……”

心中裂出一個巨大的斷層,裏面冒出一個個匪夷所思的泡泡:他當天子?天下怕不得雞飛狗跳!

王放盯著床幃一角的流蘇穗子,半晌,點點頭,眼中水光瀲灩,忽然一發忍不住,伏在她懷裏,肩膀顫抖,隱忍著抽泣了兩三下,才勉強出聲,聲音斷斷續續的不正常。說兩個字,咽一口淚。

“那些宮中的記錄,他們都給我看了。各樣細節都對得上。我的生母,是先靈帝後宮中一個未載名姓的女官。在懷我的時候,因畏懼皇後,曾經服藥墮胎,但也許是碰上了庸醫假藥,我依然是安安穩穩的……生下來之後,把我當做女孩,養在後宮掖庭一個角落裏。但沒多久,還是被發現了……當時的皇後命令將我母子殺死。我生母被迫自盡,但臨死之前,托一位忠心宮人保護,帶我逃出宮去……”

他像講別人的故事似的,強顏歡笑,捉過羅敷一只手,讓她捏自己耳垂。他的耳珠豐滿而彎折,中央卻隱約一小片凹凸痕跡。

若是個不知情的尋常人,就算留意到這個特征,也只會覺得是天生形狀不規整。誰都不是照著模子捏出來的,便如跰甲、酒窩、胎記、雙眼皮,算不上什麽異象。

但羅敷心知肚明,那是他小時候被穿過的耳洞。不仔細看,瞧不出愈合的痕跡。

“我不知是何人撫養我長到三四歲的,也不知當時我們住在何處,過著什麽樣的日子。後來天下大饑,那宮人大約也免不得餓死,這才……這才讓我落在人販子手裏,又被阿父救出來。難怪他打聽不到我的生身父母——原本便是人們費盡心機,拼死瞞著的。就算是洛陽宮裏,屈指可數的幾個知情人,也未必都活著。”

他自嘲笑笑,目光蜻蜓點水的落在床帳各處,仿佛在捕捉什麽影子。

“……阿父因為這事,從小就說我運氣好,遇事逢兇化吉,但我今日才知道,好運氣都是要還回去的。”

羅敷“嗯”一聲,想不出什麽慰藉他的話。

戲文裏那些耳熟能詳的套路——什麽高門貴子平白落難,埋沒民間,一朝尋到生身父母,抱頭痛哭過後,搖身一變,不是做了駙馬,就是當了大官。後台轉上一圈,轉眼穿金戴銀,神氣活現的往台上那麽一站,過去欺負過他的土豪惡霸通通抖作篩糠,跪地求饒——終究是樸實老百姓們的無端臆想。

如今這戲碼終於發生在身邊眼前,為什麽她卻沒有絲毫喜悅,只是無端眼跳,覺得前途吉兇難測?

她問:“所以……你該姓劉?”

這個姓,叫在舌尖,倍覺陌生。

他嘆口氣,自己咂摸一陣子,嫌棄撇嘴,“不姓不姓,劉放劉放,多難聽啊。”

羅敷忍不住撲哧一笑。不論身處,多麽陰冷的逆境,都能讓他找出點樂子來。

“阿姊,你聽我說。咱們雖回洛陽,但待不久。卞巨的老家在兗州,我估摸著,等時機成熟,他就會策劃來個遷都什麽的。等咱們被困在他的地盤,那就是徹底插翅難飛。所以在洛陽的時日,便是你唯一的機會。你……”

羅敷聲音輕顫,追問一個字:“我?”

不是“我們”?

王放肅穆點頭,“我倒是想逃,但眼下情勢萬萬不容。先皇遺嗣也許還有,但看來十年八年裏找不出第二個。就算找到,身上未必有我這樣的記號,顯不出貨真價實。所以卞巨死也不會放我——當然,他也不會容我肆意妄為。只要我乖乖聽話,保住小命不成問題。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