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霸道(第2/3頁)

跟著卞巨走在前院裏,堂屋大門正開,東南邊升起的太陽照進屋內,堂上坐著的人遙遙地向她微笑,有如春風拂面。

羅敷卻差點像被火撩了似的跳起來。

黛藍長衣,墨色緞靴,眉目澹澹似月,五官清雅如畫,正是鄒遠府館中見死不救、燕尾巷裏反將刺客一軍的州牧南安右副都禦使方繼。

也就是趕車的侍衛口中的公子無疑。

卞巨高聲道:“太醫院秦夫人到!”

元乘坐在右邊,卻見州牧冷淡的表情微妙地一變,眼神含笑地朝來人點了點頭,介紹道:

“這位秦夫人師從玉霄山,精擅藥理,想必三公子的病會有起色。”

元乘連聲道謝,定睛看去,心中卻不敢全然相信。這位秦夫人年紀輕輕,未穿官服,看不出品級,不曉得是不是徒有虛名。可又思及太醫院曾經有過女醫官,幾朝來女子行醫做到太醫署的也沒有幾人,兼是今上欽點,恐怕真的有幾分本事。

她湖綠的衣裙外罩著件銀色的披風,烏發間也未戴釵環,看起來極為樸素溫和,只是面上的神情有些怪異。

羅敷緊緊盯住披著州牧皮的王放,他在玩什麽花樣?

電光火石間,耳畔主動回響起一句話來,仿佛是在混沌的黑暗裏聽到的——

女郎命中缺水。

不是半年前府館的水潭裏,也不是在惠民藥局後的巷子裏。

這幾個字再次念出的時候,溫熱的手掌正覆在她的眼睛上,她看不見任何東西,沉淪在夢境的邊緣。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他是誰。

並非他今日刻意扮成方繼,而是那個所謂的南安州牧一直都是他!鄒遠,京城,梧城,進門後的疑惑煙消雲散,那個真正的方繼長什麽樣,他當然不用花心思改裝,因為她見過的自始至終只有一個州牧,只有他的那張面具。

所以她才會欠他四條命!除了大前天的兩條,還有府館中和巷子裏!

這種大夢方醒的感受太過難言,以至於她怔怔地走到他邊上,猶如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胸中情緒翻湧如浪。莫名的氣憤躥了上來,化作一簇火苗燃燒在四肢百骸裏,她不顧元乘愕然的目光,瞪著他久久不能回神。

他到底要騙她多少次!

王放靜靜地望著她,站起身繞到她身邊,寬大的袖子遮住了底下的動作。他隔著一層衣物摩挲著她的手腕,感到她的心跳的很快。那雙明凈眼眸中的光輝黯淡下來了,唇色也愈加淺,整張臉上都是不自知的委屈。

怎麽又要哭了呢。

他輕嘆一聲,放開手道:“秦夫人是太醫院極重要的官員,也是陛下親信,本官是絕對信得過她的。元大人以為如何?”

元乘犯了難,不是他不想要名醫來給他兒子診治,實在是那毛病難以啟齒,看病的是個雙十不到的女郎家,他兒子不要臉,他還要呢!

“這……這,卞公,老夫……”

他做了個手勢邀州牧私談,耳語幾句,州牧冷聲道:“本官可不管令郎究竟生了什麽病,總之陛下的一片心意,元大人該不會不講這個面子罷?”

方繼當初是被元氏害的丟了少師的位置,對他一直冷眼相看,他剛剛稱頌了一番今上功德,表明自己絕對無意和南邊結黨營私,可這卞公就算是奉命前來,也還是一副不可一世的輕蔑樣子,叫人無可奈何。

元乘只得換來立侍婢女,道:“帶秦夫人去公子房裏。”一面和和氣氣地笑著,“卞公請坐,咱們繼續談吧。越藩不軌之心著實明顯,說來慚愧,老夫那族妹雖為王妃,這些年過得也並不好,難得的是對陛下仍然忠心可昭……”

王放收回停留在她背影的視線,啜了口茶水,淡淡道:“本官前來一為稽查,二為探病。如今元大人蒙陛下天恩,誰不知戶部乃是最重要的差位,大人這個郎中的五品官職,應還是會有提升的,大人能與越藩互不往來那是最好,也算不辜負陛下期望。至於這探病只是走個形式,以示陛下對大人的重視,本官當著秦夫人的面不好說出來。若是令郎還不能人道,也許就是命中注定了。”

元乘一張老臉精彩紛呈,胡須不住地抖著,早知州牧說話從不迂回,卻沒料到是這般刻薄!

他像被東西噎住了嗓子,艱難地說道:“……老夫,自然不敢怪罪太醫院來使……老夫只把這一個兒子拉扯大,他兩個兄長都不在了,只這一個,一定是要傳宗接代的……”

他耷拉著下垂的雙頰,倏然想到一事,確實決然不好開口……這秦夫人未穿官服,生的又不差,他那色迷心竅的小兔崽子可別不長眼到陛下跟前去啊!

羅敷心裏復雜得不知道是個什麽滋味,婢女往哪兒走她就悶聲不響地跟著,穿過月亮門,經過一小片竹林,婢女看她心不在焉,不得不出聲提醒地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