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借宿(第2/3頁)

羅敷打了個噴嚏,將那盆花弄的搖頭晃腦,濃郁的香氣沖到鼻子裏,她更加受不了了。

這兩間房緊挨在一處,兩扇窗子之間也不過幾尺寬的距離。隔壁的木窗突然吱呀一聲,她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又覺得莫名其妙,漸漸拾起了底氣,理直氣壯地冒出些腦袋,一點一點地伸出窗口往左邊看。

應該是關窗的聲音吧,畢竟風大了。她看一眼就去洗澡,只有他把窗子關上,她也把窗子關上,兩間房互不幹擾,連房裏的空氣都不躥到隔壁去,她才覺得安心。

羅敷探出去,只一眼就後悔了。她飛快地縮進來,啪地合上窗拉上竹簾,眼前仿佛還留著那人守株待兔似的笑意。

褪掉衣服埋進熱氣騰騰的水裏,左臂上的傷口一陣刺痛,她忘了藥膏還沒有洗掉,低咒一聲從桶裏爬出來披上衣服打水洗藥膏,洗完了自己也凍得不行,連忙跳下去,剛舒了一口氣,余光卻不經意觸到了門上。

她鎮定地深呼吸幾下,重新拖著沉重的身軀爬出來插門栓。

羅敷覺得自己已經沒救了。

熱水下全身舒展開,明明是天壤之別的溫度,她腦子裏卻一遍遍過著在潭水裏往下沉的畫面,嘩啦一聲浮出來,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拿手背碰了碰臉頰。

好燙。

門被叩了三下,一個婢女帶著口音柔柔地道:“女郎,公子讓我給您送藥過來。”

羅敷結結巴巴道:“放、放外面就行,一會兒出來拿,多謝。”

真是沒救了。

一天渾渾噩噩過下去,入了夜,身體似乎又跟她不對付了,王放送來的藥十分好用,她抹在手臂上反而涼得睡不著,襯得肌膚更熱。她拿起筆草草寫了個方子給殷勤待命的河鼓衛,對方對她很客氣,二話不說拿了就去客棧的廚房置辦。

第二天在床上躺到巳時,房裏燃著暖和的炭火,她正抱著被子心事重重,外面竟傳來了她自家侍女的聲音。她一骨碌跑下床,看到門口站著眼圈紅紅的明繡,羅敷這兩天真沒抽時間想她,這下愧疚的心情全出來了,拖著疲憊的身子又安慰又解釋,半天才把侍女激動的情緒平復下來。

明繡哭道:“女郎把我一個人扔在客房裏,錢沒付完倒是次要的,女郎卻不見影子了,當晚也沒回來,我急得要命,第二天下午準備渡江的,可是江邊連個人影都沒有,晚上向掌櫃的借了錢想托人去那邊打聽,恰好有個侍衛找到我說帶我去與女郎會和,我怕他們騙我,可他說自己是州牧家的下人,州牧正和女郎在一起。又拿出了個綠珠子,很像女郎常帶在手上的那個,我就跟著他走了一天,就到這兒了。”

羅敷奇道:“什麽州牧……”

見小女郎抱著她哭得厲害,只好不再問別的,自己幫她把包袱塞到外間去,盡職盡責地伺候人。

她想了又想,鄭重道:“我們大約要跟著他們回京了,如果一路上有人問你話都不要多說,安安靜靜地待著就好,也不用為我擔心。”

明繡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女郎都把自己弄成這樣了,還不叫我擔心啊?”

羅敷很想告訴她她也不想弄成這樣,全是被逼的。

*

元乘年初剛升任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官至五品,其人六十出頭,家裏人丁稀少,由於入秋後身體不適獲準回鄉一月。

眾所周知一朝天子一朝臣,元氏在先帝那一朝氣數就散了,今上繼位後更加打壓主幹,幾位官位在五品之上的元氏子弟或砍頭或流放,直到京中氣象一新,元氏再也擡不起頭來做人。

元乘此刻正在書房裏悠悠閑閑地喝茶。

梧城的宅子是他爺爺那輩留下來的,離洛陽不遠,又東西齊全,仆人雖不多,卻全是家生的,一回到這兒他身心都放松不少。

院中寒風颯颯,松樹尤青,柏樹尤翠,地上堆積的落葉被小廝掃去,顯得煥然一新,不見凋敝之景。

管家進了書房,給元乘換上新茶具,低聲道:“老爺,卞公說明日再過來,今日有些事耽擱了。

那長隨還說,大人會帶著位禦醫來給公子看病……看來陛下真是開始器重老爺了。”

元乘從鼻子裏哼了聲,笑道:“哎呀,如今風水輪流轉,那州牧大人居然也會特地跑來看老夫了。想當年老夫在翰林院裏混了十年,聽說來了個十八歲的殿試狀元,還沒等見上幾面,人就被調去東宮做詹事了,此後對誰都不理,真真是清高耿介。沒想到咱們元家十年前倒了,衛喻那老東西也不曾討好,連帶著這青雲直上的少師大人都被貶出京,今日才得以回來。”

管家陪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老奴想在外九年,這卞公的性子也該圓滑了。”

元乘揉著太陽穴,“老夫在外七年,當年因在家中資質不出眾只得了個閑職,才逃過一劫,今年重歸洛陽,這心境與當時不可同日而語。但這卞公嘛……老夫當年的上峰亦是衛喻的門生,說這方繼倒與眾不同,最擅長的乃是一意孤行,恐怕他明日就是奉聖命來此,老夫也在那張嘴下討不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