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裁衣(第2/3頁)

“陛下誤會了微臣怎麽能是那種小人,陛下別動啊!”

小船失去平衡來了個大起大落,羅敷驚叫一聲,重新死死地攥住他的衣擺,仿佛那是根救命稻草。

王放蹲下身,她的眉鎖得不能再緊,咬牙蜷著身子歪在船尾,的確是怕的不行,像只栽在水裏的小貓。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觸了觸她翹起的長長眼睫,“這就怕了?哭給我看看,興許我就留在這兒。”

抓著他衣服的手卻慢慢放開,她偏過頭拾掇拾掇微散的鬢發,又恢復了原來抱膝而坐的姿勢。羅敷淡紅的唇角抿著,似是很不願意按他說的做,眼睛裏冒出的小刀全靠理智撐著才沒有往他身上招呼。

指尖存留的觸感讓他不由自主地低聲道:“那就沒辦法了。還有什麽要和我交代的?”

羅敷不答,吐了口氣,好半天才悶悶地頂了一句:“你說晚上會有人來,不要騙我。”

王放心裏好笑,又若有所失,站起來道:“就是騙你又怎麽了?秦夫人自己保重,我可不想看到大漢的左院判心甘情願給河神當夫人去了。”

他一個縱身躍下獨木舟,黑發蜿蜒在水中,仿若江裏探出頭的水妖,輕一頷首就潛了下去。

日懸東南,殘余的霧氣一掃而空。對岸是巍巍青山,隱約可見山間白色的泉流和金黃的樹冠,秀美不可方物。然而羅敷一點也沒有心情去欣賞,岸上隱隱約約多出個影子,應是他遊到頭了,但她要怎麽辦?

她拎過王放帶來的包,毫不留情地拆開掃了一眼,無非是祭拜用的楮錢之類和幾件衣物。他就身無長物地走了?這些東西他就不著急用麽?羅敷越發覺得會有人乘船經過這裏,但也不排除山上他的人準備好了一切,這樣的東西多一份又算什麽?不要也罷。

她哀嘆一聲,祈禱浪能小些,別把獨木舟給掀翻了。當時昏了頭,丟臉的事做盡了,還是被他甩在江中央,他肯定像看了場戲一樣!他明明答應帶她一起過去的,還要顛來倒去地折騰!

……太可惡了。

羅敷開始認為被他提了個院判就是最大的錯誤,她應該看著他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

茫茫江水翻湧,羅敷在船上生不如死。其實現在的風沒有之前大,但是這種被別人棄之不顧、完全獨自面臨危險境地的感覺太糟糕了,就像天地之間只有她一個人還在呼吸。水和風這兩種平常至極的事物搖身一變,隔出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來,她在裏面無論怎麽想法子,外面的世界都視若無睹,就算她下一刻掉到水裏淹死,也不會有人知道。

她擦了擦眼睛,摩挲著腰帶上系著的玉佩,等到晚上也不是不可以,但她留在客棧的侍女會擔心,晚上又看不清人,絕對沒有白天安全。況且要是真沒船來她怎麽辦?指望自學成才遊到那邊去那是異想天開。

羅敷遠望江灘,也許是心理作用,那條線在眼中近了些。風好不容易小了,浪也不大了,她一陣欣喜,看得到岸,就意味著看得到人,意味著她喊一嗓子對面差不多能聽到。可是人呢?哪裏有人?只有一叢灌木,一只拴在石頭上的烏篷船,一方掛在樹上的破漁網……

能看清具體的景物了,她驀地反應過來,是江水在把船往岸邊推!

此時羅敷不知要哭還是要笑,終於有救了,王放的話十句裏有九句都在誆人,她應該想到他留著她的命是有用的,該想到還有針對她的一大串事情還沒解決!

她的心也跟著波濤起伏,暈眩好多了,她有了底氣,打起精神定定地注視著江岸,只要熬過這一段就好……

水流是有偏差的,然而大體的方向正確,半個時辰不到,羅敷抱著兩個包袱登上陸地,出了一身冷汗。

王放還不至於太壞心,至少給了她一條活路。

腳踏實地的恩賜讓她扶著一棵大樹喘了好幾口氣,思索著接下來要幹什麽。這裏看起來荒無人煙,到哪裏去偶遇一個采藥人或者下山的女冠?

就在她思考的空當,背後傳來個中年女人的聲音,是她今早才聽過的——

“施主且隨貧道來罷,貧道帶施主去觀中。”

一道明光照亮了羅敷躊躇不定的心,書上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原來是真的!

山路崎嶇,景色卻十分宜人,南方初冬的山既溫且潤,便是朔風也融化在那些枝葉未落的高樹間,變作沙沙的低語。泉水流經白石,淺灘埋沒在寸長的草裏,天然引出一條幽徑。

緇衣女冠腳程有意放慢照顧她,不復先前冷硬的態度,羅敷揣著所有的包裹只當沒見過她,頗有興致地問道:

“大師怎麽知道我要來的,是特意在這裏等我,還是偶然遇到了?”

中年女子平淡答道:“貧道守凈,施主跟我來就是,無須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