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裁衣

秋末冬初的江河本應平靜,但此處是兩山之間,風刮得不小。

江水載著小船離岸,羅敷想起來剛才的窘迫,找了個幹凈點的位置正襟危坐,假假地關心道:

“陛下腰後的傷雖然好的差不多了,但是最好別碰水。”

她還能大言不慚地說出這種話?

王放擡起船槳,小舟一下子失了方向,在浪裏顛簸起伏打著旋,羅敷顧不得形象一頭撲在船身裏,手腳生了鉤子般貼著底面,渾身發冷。

頭頂落了一滴冰涼的東西,下雨了?她側身擡頭看看天空,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唯一突兀的就是一根距離她的頭發不到三尺的——木槳。

那滴水晃晃悠悠地從發上滑下,沿著額頭到鼻子,嘴唇……她鎮靜地掏出一塊帕子,從包裏拿出個水囊,沾了些清水擦頭發和臉,眼裏能躥出一團火苗來。

“秦夫人果真怕水。”王放溫善地笑道,移開了細細的柄。

羅敷強打氣勢,忍著把他推下去的沖動硬著頭皮道:“是啊,我說的是真的,陛下不用試驗。”

“怎麽算是試驗?開個玩笑罷了。秦夫人沒有在我面前跳到江裏去,著實信守承諾。”

羅敷不理他,待船被他控制的平穩了,她抱膝坐好,一派無事地稱贊道:

“陛下以前領過水軍麽?”

王放道:“你覺得呢?”

羅敷使出渾身解數奉承道:“我猜是有的,看陛下獨自渡這條江應該也不是第一次了,一路自然會越加穩妥……就算陛下的暗衛都不在。”說完充滿希冀的望著他。

出發時的灘岸已變成一條細線,速度不太快,一刻鐘不到的時候接近江心了,風也順理成章地呼嘯而過,掀起大片浪花。

水從舟外濺到她的右腳邊,羅敷往裏縮了縮,左邊又來了一股水流,遂緊了緊膝間的距離,到最後整個人抱成一團,看得王放手下的動作更不穩妥了。

他一撤力,船立刻抖的不像樣,羅敷感受著劇烈起伏,心中抱怨自己一時大意沒考慮全局,明天換艘穩些的烏篷船去不行麽!她到底受了什麽迷惑坐上了這個居心不良之人的船,礙著對方的身份還沒法責備出口!

王放默默計算風向和靠岸的距離,待經過了風口,壓著嘴角逗她道:“秦夫人大概不了解,古來航海入江的商船遇到大風浪,都會扔一些貨物獻祭水神,偶爾也會扔一些清醒的活人……不願意損失買賣的商賈在船艙中挑選人祭,這祭品一般都是極為怕水、陰氣重的人,知道為何麽?”

羅敷突生警惕,看著他的眼神又急切又委屈。

……她連求人都不會麽?

他拂去衣上的水珠,淡淡地說道:“其一,怕水,就算船還在原地他也上不來;其二,水主陰,陰代表刑殺。所以最好的選擇是,把一個不暈船卻怕水的女子丟到江裏給河神做姬妾。”

羅敷莫名其妙地直視他道:“我曉得陛下肯定不屑於做商人的勾當,說這些只是為了嚇我。”

王放展顏一笑,緩緩地平舉起左手,船槳垂直地指著層層白浪,在羅敷驚悚的目光裏毫無留戀地一松,細長的柄眨眼間就沒入了滔滔江水。

“原來你是這般想的。”

沒了槳確定方向的船真正如同一片輕飄飄的樹葉在水面晃來晃去,羅敷不可置信地脫口而出:

“你做什麽!”

這一瞬她大腦一片空白,任何事都不管了,腿軟大過氣憤,連站也站不起來,只知道若是他這個人也下去自己就絕對玩完了。 大江浩淼,若是無人救她,要漂多久、被風吹多少次才能著陸!

王放拿出一方錦帕優雅拭手,穩如泰山地立在船尾,好像站在平地上休憩一般。

“阿姊有一點說的很對,我是不會把你弄到江裏的,頂多是……”

羅敷欲哭無淚,“陛下別說了!”

他從諫如流地止住,忽地扯開腰帶,寬大的玄色外袍一除,便只著了一件薄薄的蠶絲中單。

羅敷看呆了,他要幹什麽?

王放沖她指指船裏的衣物和包,“頂多是把我自己弄到江裏。晚上約莫會有打漁的船只經過此處到對岸,看好東西。”

說時遲那時快,羅敷老鷹撲兔子似的拽住他的下擺,“微臣知錯了陛下不要下去!”

她手比平時快了好幾倍,將中衣拉得一沉,王放從鎖骨下到胸前瞬時露出一大片光潔如玉的肌膚。他耐心地彎腰拉開她的手,奪回一截領子,在她的耳邊吹了口氣:

“放手,嗯?”

羅敷耳朵泛紅,依舊據理力爭:“陛下會水但我不會,陛下自己遊到對岸卻把我扔在這裏就是謀害人命!”

他有些可惜,“阿姊,我還是給你留了點錢財的,不覺得我已經對你很寬容了麽?不算謀財,只是害命,我明白你向來把銀子看得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