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飛(第3/4頁)

總而言之就是沒這個意思,王放一時無言以對,目光在她無辜的臉上停了一會兒,語氣裏帶了點較勁兒的嘲諷。

“阿姊這麽直愣愣地站著,就算是不委屈朕了。”

羅敷裝聾作啞地盯著茫茫江水,清亮的瞳仁裏映出他被風掠起的發絲。那雙褐色的眸子如琉璃明凈,既純粹得一無所知,又平靜得讓人覺得她是在腹誹。

王放對著她的眼睛看了片刻,揚唇道:“阿姊要過江?正好,我亦要上青台山祭拜故人,不如一起?”

他笑起來的時候,羅敷仿佛一下子回到了那晚的槐花樹下,夜風徘徊,晚鐘低鳴,初升的月亮在他的腳下拉出長長的影子,如水一樣輕柔地漫到她的鞋底。

那一刹那有種莫名的靜謐,讓她感到安然。

王放審視著她半晌,忽然俯身拾起一根木槳在淺水中輕而易舉地一撥,船身便立時朝後退去,動作意想不到的熟練。

他執著槳,姿勢雅致的就像在抱著一方瑤琴,慢悠悠地開口:“阿姊不上來麽?”

悠悠的水波拍打著船身,岸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他足踏一葉小舟,是愈行愈遠的架勢。

這一段江上僅有的漁船隔得太遠,她在心裏跺了跺腳,嘴上還是硬邦邦地把他的好意原數奉還:

“不麻煩您了,我不趕時間,今天不去也罷。公子走好啊。”

羅敷可不敢上他的船,姑且默認他技術不錯,但誰知道這麽小的船走到半路會不會被一個浪頭打翻?到時候他是把她丟下去喂魚呢,還是船翻了她也死死地扒著船沿不肯放手?再說,跟這個人待在一起,她憑著認識他之後的所有遭遇發誓,總是沒有好結果的。

她當然不可能把這些都說出來。

木槳一直來回擺動,使得獨木舟在幾尺開外留在原地打轉。王放控船算得上得心應手,聽到這話後握在木柄上的右手一頓,扯了扯嘴角道:

“是麽?成仙證道需從人道開始,人倫之事不可馬虎,你家中沒有其余親屬,不是搶著要去盡孝道?”

羅敷張口結舌,他什麽時候到的?連她跟道姑的對話都聽得清清楚楚!

除此之外……他知道她要去見誰!但是他說自己來這也是祭拜的,難道真有見不得人的故人葬在這兒?

從洛陽到禹縣,羅敷走了最快的路線,下車換船,中間停駐的時間加起來也就幾個時辰,他應該早不了多少。前天今上還大宴過朝臣,她思親心切,他怎麽也這麽快?要是微服私訪也不該走這條偏僻的路線……他要來看誰?

羅敷這時才看見船內多了個布包,那是他要帶去的東西嗎?

“盡孝道也不急今日,公子的事若是要緊,還請別在我這裏耽誤了。”

王放揚眉,“再給我一個理由。”

“我怕水。”

他的手指繞至耳後靈巧地解了幾下,波瀾不起地道:“昨晚在船上睡得好麽?”

羅敷噎了一下,“我不暈船,公子連這個都曉得?但是我挺怕離水近,這船這麽淺,劃到江心水要進來我會控制不了跳下去的。”

王放將蓋住上半張臉的面具隨手拋到水裏,眼睫翕動,容華霎時照亮凋敝寒江。

羅敷不知哪來的底氣不為這張臉所動,立在石頭邊眼看他背過身去,小舟在波浪裏蕩了一蕩,如行在光滑的鏡面上,毫無阻礙。

一尺,三尺,一丈……

送走了王放,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空闊江水的對面是她要去的地方,就橫擋著一條江,漁船寥寥無幾,擺渡不見蹤影,怎麽會如此不走運!

她想要逮住一個行人問,但縣民村民皆行色匆匆,他們這類難以出本地的人,說方言她也聽不大懂。剛才說什麽不著急全是瞎話,當下後悔起自己防心太重,讓唯一能用的勞力棄自己而渡江,簡直太作孽了。

羅敷拿手遮在眉下擋住陽光遠望,就在她希望全無的時候,她發現那條小船似乎越行越慢,最後竟像是停在了一處。

江天一色,舟上的人臨風而立,衣袂飄飄如仙。

羅敷鬼使神差地沖他招了招手。

小船在她的慶幸中折返,走到一半在關鍵時刻又停了。

羅敷明白他的意思,臉也不要了,用力喊道:“我很著急,勞煩公子捎我一程!”

他應是聽見了,船近幾分,羅敷繼續沒節操地推翻原話:“我不暈船!公子怎麽劃都可以,我不挑的!”

整個船身在逐漸放大,王放淡淡的嗓音隨著風傳過來:“女郎怕水。”

“有公子在絕對不會怕!”

那嗓音裏有了些許滿意,一樣樣地拷問:“江心風甚大,船淺,水容易進來。”

羅敷都要哭了,斬釘截鐵地表明決心:“不會往下跳的,跳了也不算在公子頭上!”

那頭不痛不癢地來了一句:“折回已然耽誤我時間,我的事很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