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話梅(第3/5頁)

所以他對她的醫術這麽有信心,連給公主準備的藥材都不追究了,她應該感恩戴德麽?

“陛下信任微臣,臣……”

王放嘲諷地笑了聲:“給朕擡頭站著,直接答復。”

羅敷看著他道:“有。公主殿下的熱毒被壓制得及時,曾經用過的藥也是極好的,真正對症的草藥須等年歲再大些才能用,微臣可以盡全力配制出與其性質相仿的藥方。”

真正對症的草藥,自然指的是不翼而飛的十二葉青砂果。

兩人心照不宣,王放在書案上的紙堆裏抽出一張紙,道:“秦夫人先寫下脈案。”

羅敷用小楷端端正正地寫了,一氣呵成,王放掃了一遍,道:

“你既然覺得朕信任你,便要拿結果來說話。羅敷,朕不想跟你繞圈子,初靄的病情交給你朕沒什麽不放心的,畢竟要手段,朕有的是。”

羅敷沉默片刻,道:“那麽陛下盡可放心。”

她其實沒有十成把握,但沒有也要裝作有,逼一逼自己向來是求生的辦法。

王放撤去周身壓力,初靄拉著她弄臟了的裙子嘟囔道:“阿姊,你看上去很緊張啊,雲雲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不會給阿姊添麻煩的……阿姊又不是小淩叔叔。”

她雖是地位尊榮無上、受盡寵愛的長公主,私下裏言辭稱呼卻和別家的小女郎沒什麽兩樣。羅敷想起那日王放與方瓊在房裏的言談舉止,也是在平常年輕人中經常能看到的深厚情誼,沒有一點架子,可是後來終究被他做的局破壞了。小公主一口一個哥哥,連看得順眼的醫官都可以叠聲叫阿姊,她對這樣的教育聞所未聞,不過就個人而言,比匈奴的皇室好太多了。

她還略記得自己小時候也是稱蘇桓為哥哥的,但這個詞自她六歲起,就再也沒用過。

羅敷唇邊露出一個笑容,“小殿下還想要臣幫忙寫字麽?臣以後和淩禦醫會經常來的。”

初靄歡呼一聲隨即捂住嘴,從睫毛底下悄悄瞟王放的神情,羅敷看了忍俊不禁。她挺喜歡長的漂亮的孩子,漂亮可愛又活潑的孩子更是人人都會喜歡。

王放道:“今日就到這裏,以後秦夫人會經常來流玉宮。望你記住今天給朕的承諾,雖然朕當時答應你開的諸多條件,在公主的病尚未根除之前,你不得離開太醫院半步。”

羅敷心知他對她還算寬松,說沒有一點感激是假的,當下俯身一躬,掀了簾子利落地跟守在外面的希音出殿。

她走後,王放才拿起那張存了兩人字跡的雲紋紙,仔細端詳一番。

他凝視著正中央幾個字,明潤的黑眸倏然滑過一絲笑意。

初靄爬上繡墩,撐著他的手臂蹭到胸前,歪著頭看那兩行小楷。

“寫的是什麽呀?字都是看得懂的,連起來就不懂了。”

王放拂去孩子散落的額發,又看了幾眼。日光正好,灑照在秀麗的小字上,淡淡的墨香漂浮在空中。

“杳靄流玉,悠悠花香。”

他緩緩念出那句話,嗓音低醇如酒。

初靄歡喜道:“雲雲想起來了,哥哥以前說給我起名字就用的這一句詩啊,可是它什麽意思?……再念一遍行不,哥哥聲音好好聽哦。”

白晝漸短,羅敷待在宮中的時間一天比一天長。 她接手了長公主的脈案,常常和淩禦醫一起上下值,兩人的共同話題一下子多了許多,以前不能為外人道的事情由劉可柔倒豆子似的給她灌下去,她恨不得耳朵不好使,這些東西哪裏是知道越多越本事的?

昭懿長公主盛初靄出生在明光元年的春天,那時今上禦極才滿一月,先帝去世兩月。公主是遺腹子,不是今上的同胞妹妹,而是先帝的元皇後所出。元氏五年來一蹶不振,今上倒極寵這個幼妹,從她出生起一直親自紆尊降貴地養著,唯一不順心的就是元皇後懷她時長青宮遭變,生產時不光自己晏了駕,孩子也先天不足,只得拿藥暫且鎮著,以待後天根除。

宮闈中的事都不可深想,自古禦醫多薄命,羅敷可不願意重蹈那些倒黴醫官的覆轍。

帶孩子是個體力活,羅敷熬了又一個月。太醫院蒙了今上杖責,蹦跶歡快的一小撮人靜氣凝神,專心準備醫士這個月的考評。

她雖然成為公認的陛下私人,但作為名義上的左院判,在這次考評中是主要的評卷官之一。醫生每年分四季考試,這次正是逢三年的大考,太醫院的醫學生和醫士一共七十人,無一例外都要參加,差遣至各府州縣的人員紛紛乘著最後一趟秋風趕往洛陽。

洛陽的秋天冷的快,衣服一件件加上去,她每三天進一次流玉宮都要拉緊外袍,最後連鬥篷都不想脫了。小公主拉著她東跑西跑不肯好好坐在椅子上,劉可柔負責拿些小玩意吸引她注意力,羅敷就負責逮到機會把她全身上下翻一遍做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