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圖(第2/4頁)

王放話裏的“不妥之處”,不外乎如是。

羅敷在外面待久了,臉頰本來就沒多少血色,現在白上一分也看不大出來。然而她裝作不起波瀾的本事還是上得了台面的,眉毛都不皺一下,正要出言阻止醫士下面的話,卻像被魚刺卡了喉嚨一樣說不出口。

無論她怎麽編,在場的人都能找出破綻,或輕而易舉地點撥上一句,又或者是把半個月來的臟水全往她身上潑。

她平靜地看著伏地不起的醫士,忽然飛快地轉首望了眼座上的王放。

這個動作沒有經過腦子,純粹是自討苦吃……他到底要把她怎麽辦?一時間羅敷眼前全是十八種酷刑輪番上陣的恐怖畫面,不得不給自己盤算有什麽籌碼跟他私下交涉……可她好像什麽也沒有啊!

王放收到她有些茫然的目光,心中頗感有趣,壓下唇角道:

“爾等醫官忠心可昭日月,只是朕方才讓你們直說。”

“陛下明鑒!秦夫人在藥庫一定看見了什麽,和我等下屬不方便透露,但必然是要和陛下稟明的。”

他身旁的同僚這時也來助一臂之力,言辭比他更加激烈。院判一定經歷了什麽,那羽林衛的話不是白說的。

王放道:“一並說完,朕才好下定論。”

羅敷在心裏默默捂住臉。他不是已經有定論了麽,真是虛偽。

她依次仔仔細細地記那三個醫官的面貌特征,記了兩遍還是偏過頭半途而廢。太醫院幾十號人,大部分都對這個新院判不滿,一般的新官上任都會碰到這個問題,她卻優哉遊哉地過了半個月,絲毫不在意他們的眼光,不怪他們抗爭的態度愈發強硬。

站在門旁的羽林衛接到今上的眼神,從袖子裏拿出一個精巧的繡囊,走上前兩步呈於今上眼前。

“這是在藥庫的台階上發現的,經醫官們辨認,裏面是可以使人暫時昏迷的藥物。”

侍衛手上一空,幾乎未看清拿取的動作,王放就已用兩指撚起那根僅剩的短短麻線端詳起來。線頭的斷面十分整齊,但還是可以看出是被一個臂力很強的人用巧勁扯斷的。

羅敷松松地攥著衣角,在衣上揩去幾滴滑下手指的水珠,無話可說。

最後一個沉默的醫官有了前兩人的鼓勵,囁嚅道:”這是秦夫人的藥囊,羽林衛讓我等辨認,下官就認出來了……對、對了,大人的藥箱裏還儲著一點這種藥!”

羽林衛面如磐石,冷冰冰地道:“大人跑的急,丟了藥囊也是很正常的,就非要是刺客扯下的麽?你在陛下面前多什麽嘴!”

羅敷聽著四個人的夾槍帶棒的話,心想下一步,王放就要順著他們的意思親自問她了吧。她什麽都不管了,待會就直接說醫士把她騙去,結果到藥庫之後刺客已經找到了東西先一步走人,只好回來差人報案。

王放忽然起身,黑色的廣袖在桌面上拂過,藥箱隨之打開。他並不垂眸去查看,反而在羅敷緊張至極的目光裏緩緩合上了蓋子。

羅敷的心蹦到嗓子眼,他沒看裏面,現在要怎麽做?這四個人好歹只陳述了她與此事有關的事實,他嫌這個程度不夠,要把事情完完整整還原給她聽?

屋子裏鴉雀無聲。

羅敷見醫官終於識趣地停止添柴火,才松了口氣。她沒有察覺羽林衛和河鼓衛皆單膝跪下,眼神輕輕地落在繡著蘭葉的官服下擺,等回過神來已經遲了。

王放的皂靴映入眼簾,她不太敢擡頭,卻仍繃著一副公道自在人心的無畏神情直視他的臉。

他濃密幽黑的眼睫斂住了眸中光輝,羅敷堅持著仰頭看了一刻,最後以平視他身前的錦帶玉佩而告終。

有種人天生就不能多看。

王放微微傾身,撩開她沾水的鬥篷,她身子一震,幾乎要嵌進椅背裏,出了一頭冷汗。他拉起她腰間原本拴著藥囊的繩子,將手中的東西重新打了個死結系上去,羅敷往後縮得腳都快離地了。

王放低聲道:“秦夫人仿佛忘了自己是朕的救命恩人,朕若是動了你,也算是恩將仇報。”

他的聲音好聽得如同一泓浸著月光的泉水,羅敷想起那日在槐樹底下,他也是用這樣清透的聲音和她搭訕,過後整個壽宴都被他壞了興致。

羅敷才不信他有這麽好心,又聽他在耳畔咫尺道:

“阿姊這個身份,朕又怎麽敢動?”

他的手掠過她領口白色的軟毛,差點就觸到了她的脖子。

羅敷無從得知他知曉了多少。他知道有人進宮來偷藥,知道他們偷的是什麽藥,知道他們是匈奴的人……那麽他說身份,她不能不聯想到救命恩人之外的地方去。

王放離遠了些,站直身子靜靜地望著她,背對地上的眾人問道:

“守藥庫的內監死了多久?”

羽林衛恭敬答道:“應才半個時辰不到。”卞巨瞪了他一眼,他忙改口道:“內監與醫官中的是同一種毒,但是效力不同。醫官回值所叫院判大人過去,大人……大人見到他時,可是已經毒發身亡有些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