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竊(第3/5頁)

嘴上盡說好聽的,她心裏想的卻是——袁行哪裏敢敷衍衛婕妤的傷,不是王放下的令又是誰?就是這傷的來由,只怕也與今上脫不了幹系。

衛清妍長嘆一聲:“那就是我錯怪秦夫人了,我給大人陪個不是。這傷還要仰仗大人。”

羅敷卻猶豫了,若真是今上不想讓她好全了,自己又何必違背他的意思?她思索著凝視衛清妍燃起希望的秋水眸,記起初見時被她發現破了相卻並不局促的樣子,生出一些敬佩來。她掌權後宮,這一道疤就可以讓有心人把她從雲端推到泥裏去。

羅敷平生有兩件事不能忍,一是扯著面具做人,二是見到美人被毀容。她從藥箱裏拿出兩個非瓷非玉的小瓶交給宮女,道:

“每天早上起身對著安息香搽一遍青色瓶子裏的藥膏,中午拿水兌兩滴藍色瓶子裏的粉末洗幹凈,晚膳後搽第二遍,翌日早晨再洗去。”

宮女欲召外間禦藥局的宦官過來記錄處方,衛清妍揮袖止住,道:

“秦夫人應知我為何讓你獨自進來,我依靠秦夫人,大人也不要讓我失望。我不想令此事傳揚太廣。”

語氣凝重得讓她反感,好像她成了衛婕妤的私人,婕妤還不放心她。

丹參、防風、白鮮皮……羅敷接過宮女遞來的筆墨刷刷寫下瓶中藥物的成分,頭也不擡地道:

“婕妤多慮了,陛下提我做左院判,可能就是看中我口風緊。”

她沒有說謊,她口風要是不緊,那個叫夕桃的宮女還能因為“風寒”一事認為她心懷不軌?

衛清妍遭此提醒,臉色驀地白了三分。她鎮日為自己下頷的傷提心吊膽,院判胸有成竹地為她醫治,她反倒忘了羅敷是陛下的人!這道傷不正是拜陛下所賜!

羅敷火上澆油:“看婕妤的傷,我尋思著劃破的時候還很幹凈,沒有進灰塵,不然王不留行散起不到這麽好的效果。”

衛清妍的眸子裏滿是驚懼,那一晚被火烤過的尖利剪刀刺入身體裏,劇痛和冷漠讓她的心都涼了,那人剪燭的姿勢,轉身的姿勢,淺笑著拿刀刃擡起她下巴的姿勢,如同一個個噩夢,讓她永遠無法抽身。

“婕妤好好休養,這兩瓶用完,再讓尚食局的女醫們在飲食上下點功夫,我估計就差不多除盡了。

婕妤的脈還有些虛,我在藥方上加了個疏肝解郁的海藻散堅丸,此外晚上若還是睡不著,下來走動走動比躺著要好。”

衛清妍僵硬地點頭,旁邊宮女忙道:“多謝秦夫人走一趟,婕妤兩刻後便要用午膳了,奴婢們送大人回值所。”

羅敷一笑,輕快如拂墻而過的花影:“有勞幾位女郎。”

她最後望了眼梳妝台前,衛清妍孱弱的肩膀微微顫抖著,失了血色的面容隱沒在墨跡般的長發間。她想,這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沒必要和她計較什麽,就像沒必要和那個侍女計較一樣。

*

今上的書房明水苑。

樊七壓低了嗓門道:“陛下,秦夫人去了銀燭齋。”

王放手中折子一扔,對著兩堆高高的奏章塔道:“她倒是清閑。”又拾起一本看起來。

樊七斟了茶,輕聲道:“據說秦夫人要把衛婕妤的傷治好了。”那天他隨今上回寢殿,知曉衛清妍惹今上不快,事後又聽聞婕妤失足劃破了下巴,腦子轉得飛速……陛下還真是下得了狠手啊。

王放批了兩筆,問道:“說完。”

樊七觀他並未對此事追究,繃不住低笑:“聽說那秦夫人……本是送了婕妤兩瓶藥的,走到殿門口又叫宮女折回去說——用完了藥瓶子還得還給她,真真是小氣極了。”

王放筆下動作不停,淡淡道:“不是小氣。那瓶子貴得很,秦夫人體諒婕妤開支用度,不忍讓她破費罷了。”

樊七聽呆了:“陛下怎麽知道那瓶子很貴?”

王放擡頭,唇角揚了揚:“朕上次搶了她的瓶子,她生怕朕給砸了卻賠不起。”

樊七見今上心情明顯很好,順勢奉承道:“陛下怎麽會賠不起?拿了秦夫人的瓶子,那是給她面子!”

“可惜秦夫人不給朕面子。”

王放說完,就再也不出聲,靜下心來看折子了。

樊七大概知曉今上說的乃是今日新院判給衛婕妤請脈一事。他瞥了水漏的刻度,溜出去一趟吩咐準備午膳,回來時就看到兩摞折子已經批好,留中的依然寥寥無幾。而屏風前多出一人,正是卞巨。

他退至外間呼喝黃門宮女,心想午膳又要推遲了。

“越王將卞公囚在連雲城的王府中,大人的家眷蹤跡極為難尋,但目前已有些頭緒。據我們在南安的探子回報,卞公與越王齟齬愈深,越王甚至動了用刑的念頭……”卞巨悄悄瞟了下今上的臉色,“不過忌憚帝京,終究只是在牢裏關了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