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春社(第3/4頁)

大門“呯”地關上,室內又只聞瀟瀟雨聲。

輕惻寒氣從窗口漫了進來,桌上只余一杯涼透的茶。

洛陽那邊月前就開始動作,看越王這些天的樣子怕是有些捉襟見肘。五月中他把與南安結交的官員名冊交給了河鼓衛,之後選擇了讓越王的人把他帶回來當人質,他遵循慣例北上回京,正是預料到會有人阻攔。越王見名冊丟了,只得截州牧的人,他敢這麽做,就是料定自己與洛陽通上了氣,這邊出了什麽岔子京中都會及時弄出一套應對法子。少個州牧算什麽?那邊肯定會多出一個州牧來頂替。

可卞巨不知他確實沒有與洛陽搭上線。他覺得沒有必要,反正此生也不會再踏入洛陽一步,端看那邊會怎麽做了。禦極五年的今上接受了南安的宣戰,應該已經把京城的耳目清理得差不多,越王把他軟禁起來也沒有什麽用,嘴上勸他倒戈只是表象,他實際想知道的是多年未查明白暗樁分布。

方繼坐在書案後,執起一卷古詞抄本,看得入神。

他絲毫不在意自己明天的安危,也絲毫不在意朝廷的舉動。

燭台上的灰積了一堆,方繼若有所思地望去,只見香快燃完了。抱幽軒外無根水傾斜如注,芭蕉樹上結著水珠,一滴滴往下墜,他低頭一看,書上正拿端正的小楷寫著“離人心上秋”之句。

他從項下拉出一塊玉佩,玉不是什麽好玉,卻天長日久地被肌膚養得水色瑩潤,就像一雙楚楚動人的眼眸在凝視著他。

半晌,他長長嘆了口氣。

*

卞巨走進臥房,面色不豫地叫下人們都滾出去。王妃元氏坐在榻上縫著一件披風,見他怒氣沖沖,放下手中的活計道:

“王爺怎麽惱成這樣?妾給王爺倒杯茶。”

卞巨哼了一聲:“那州牧大人好大的架子……拿話誆了本王趕去,卻敢在本王面前說——”

他看到手邊元氏端來的銀杯,氣不打一處來,一揮袖便打翻了杯子。元氏被他大力一推撞到了桌角上,頓時手肘一陣劇痛,卻忍住喊叫,只是美目含淚,臉容煞白。

卞巨背對著她狠狠叫道:“他竟敢說有朝一日,要將我越王府一把火給燒光!這種冥頑不靈的人,等明日上了刑,就知道本王怕他不怕!”

他胸口急喘,自小被兄長父王捧在掌心裏,幾十年一直過得順風順水,哪裏受過這等堂而皇之的挑釁!

元氏撐起身子,道:“王爺不可!方繼是三品大員,上不得刑啊!”王府水牢裏關著的都是最頑固的囚犯,她只去看過一次,就嚇得好幾晚睡不著,州牧的身後是整個朝廷,要是動了他,可不是置南安於水火?

卞巨扶著床沿坐下,不經意發現元氏滿臉痛苦,心知自己剛才失態,忙高聲道:“來人……”

元氏止住他,強笑道:“妾身無事,王爺消消氣。”

卞巨看著妻子難受的模樣,對方繼的厭恨又添一層,將她攬到懷裏道:“愛妃,本王做事有分寸,莫擔心。”

元氏溫順地點點頭,柔聲道:“王爺最近火氣旺,妾命人燉了杏仁枇杷粥,待會兒給王爺送到書房裏。”

卞巨嘆道:“還是愛妃貼心。這些年都沒怎麽陪過你,真真疏忽了。”

元氏清眸一亮,隨即又暗下來,低聲道:

“西院張美人近日脾胃不適,我尋思著她可能又是有了,叫了醫正過去,這會兒正問著呢。”

卞巨大喜道:“真的?”

元氏輕輕頷首,心中酸澀。她膝下無子,王爺一共四子二女,再添一個於她已無區別。但王爺高興,她便也要強迫著自己一起高興。

卞巨站起來,在房內左右踱了幾圈,由喜轉憂道:

“唉……洛陽在南安的布局眼線本王至今沒能摸清,這方繼若是動了,那位不說立刻舉兵南下,也必定記下一筆。若是不動,本王又無從釣出線索,光憑他那一張嘴,本王便可當場一劍砍了他!”

元氏出身大家,對夫君的公事不太過問,卻也從小沾染這些官場朝廷之事,勸慰道:

“王爺本是一時心急,怕手下盡數被帝京知曉,才將州牧帶回,國中傳言州牧平安抵京,王爺不必在這事上……”

不提還好,卞巨手上的壺子重重往桌上一磕,道:

“你懂什麽!削藩之意那位是早已有之,什麽州牧抵京,那是正大光明地告訴本王他開始下手了!本王得了名冊被拿走的消息來不及布網,當時只好把方繼這尊佛給請回來,他在南安九年,雖深居簡出,以他的能力要是回京,還不把本王的封地鬧得天翻地覆!”

元氏低了眉,手上繼續縫著密密的針腳,不再說話。

卞巨好不容易找到了發泄口,憤憤道:“將他軟禁在府中確實是我一時心急,沒有想到後果,但之後覺得也沒什麽大不了。他回京,於我有害無利,他留在南安,我逼一逼,興許還能得到些消息。遲早要有翻臉的一日,他王放先做了,本王這麽多年的籌謀,難道還不及他一個無知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