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奉詔(第3/4頁)

“陛下疼就告訴我。”

帳外幾人對視一眼,心想今上就是痛極也未必會說,小丫頭還是太年輕了,忒不會講話。

卻聽今上緊接著就道:“輕點,疼。”

剛鄙視完小丫頭的幾人頓時面面相覷。

羅敷眼皮一跳:“那麽陛下還是忍一忍吧,已經是最輕的了,再輕不了。”

沉香殿裏忙的不可開交,故端陽侯府卻一派沉寂。

方瓊一宿未眠,指揮管家撤掉燈火宴席,換上滿府素白。

本該是一場熱熱鬧鬧的壽宴,轉眼間變成了喪事的開端。府中人心惶惶,陛下時隔五年來此一回,終於帶來噩耗——支撐家族的頂梁柱在五十五歲生辰這天溘然長逝。

方瓊冷淡地靠著闌幹,看著家丁婢女在奔走中不時小聲抽泣。方繼禦下雖嚴,卻極為和善,不少人懷念老家主的恩惠,發自內心地感到悲痛。

黎明時飄下幾滴雨,現在仍是一個好天,湛藍的天空下侯府慢慢地填上白色,就如同一個與世隔絕的雪洞。

辰時未到,清冷的門前等來了禮部尚書的四擡轎子。

尚書荀時剛從朝上下來,跨進府門,手上一卷明黃聖旨,左邊站著司禮太監樊七。

方瓊率眾人撩袍跪下,恭聽廢爵聖意。

荀時用了最快的速度念完,親自扶起方瓊,道:

“公子起來,陛下今日在朝上將方氏襲爵為國所做之功細數了一遍,無人敢駁,言官們也收了刺,道公子所為是明大義。”

樊七見慣了方瓊與今上熟稔的模樣,心裏一陣發涼,暗暗思索道今後可回不去從前了。上一輩的恩怨並非是戛然而止的,朋友之親,怎親得過血脈?

他肅著臉顯出一點哀思之情,道:“公子節哀。方氏有公子在,侯爺應無顧慮了。”

方瓊處理好的左臂又開始隱隱作痛,他語氣平靜道:

“有勞荀大人過府一趟。陛下之意,方氏盡數知曉,望付都知將我的話帶給陛下。”

荀時是先禮部尚書容賀的門生,今早驃騎將軍譙平也赴朝會,朝後特意尋到他婉轉說了一番話。容家與方家交好,沒有參加壽宴,從賓客中得到了方氏除爵的消息,陛下叫人代擬旨意的時候還問了幾句將軍的意思。

朝會結束的很快,看今上那不掩憔悴的樣子,定也是不愉快,誰願意與一同長大的好友鬧成這樣呢。荀時讓譙平放心,旨意上與陛下口述一字不差,無需容家從中打點探聽。

他道:“方將軍原想來府上,但又覺得禮數不足,老尚書過幾日會來府吊唁。”

方瓊只動了下眼睫,道:“我知曉了。荀大人有空替我告知明洲,容氏這些年不棄方家,家父一直十分感激。”

荀時此時只頷首行禮,帶著樊七匆匆離去。

方瓊望著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心裏未起一絲暖意。

秋陽燦燦,庭中槐樹高大,風吹過就颯颯地響。他想起在雋金坊司嚴府中也有這樣一棵槐樹,同樣是家主對子孫的期望。

府羅將相,路俠槐卿,父親最終還是做出了退讓。

執圭而朝從來都是老侯爺的一廂情願,而他現在寧願再被他逼迫一次,縱然結果不會改變。

他微微地懷念起剛出軍營的那一段艱澀時光,和昨日傍晚父親在屏風後滿眼的淒涼。

棺木後的架子上鏡子未來得及移走,他俯身看了一眼,發覺自己眼中的神色與父親那時一般無二。

*

羅敷握著紗布,不明白他為什麽非要她來善後,明明有更熟練的禦醫在這裏。

王放支起上半身,烏黑的發披散下來,羅敷嫌麻煩,將頭發繞過脖子搭到前面去。他任她擺弄著,忽然偏過身子,放在榻內側的右手動了動。

羅敷霎時愣在那裏,鼻子差點撞到他的後背。

濃郁的藥味裏此刻竟躥出了桂花的香味,再仔細一聞,卻是帶著酥油的桂花糕。

床上怎麽冒出了桂花糕的氣味?

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從王放右臂處探出來,羅敷瞠目結舌。

大眼睛慢吞吞地掀了被子透氣,肉呼呼的小手上護著一個小木盒,蓋子已經翻了,裏面裝著幾個金黃粉白的桂花糕。

王放一把將蓋子蓋上,手一推,爬出來的小人就立刻消失在鼓鼓囊囊的被子裏。他動作行雲流水,羅敷都看呆了。

榻上原來不止他一個人,剛才這孩子從一開始就躲在被子裏麽!王放重傷之後上朝也就罷了,上朝之後還帶著個孩子在被窩裏吃東西,把太醫們晾在外頭,她真是低估了他的恢復能力!他能不能靠點譜?還有,卞巨不是說他有潔癖?

被子拱了一拱,靠墻的那一頭露出半只白嫩的小腳丫。

這孩子是他的?羅敷的手指無意識地壓在他腰上,王放不適地皺了皺眉,道:

“秦夫人還有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