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奉詔

王放覺得自己暈了一會兒又被疼醒,整個後背已然沒有知覺了,應該是失血過多的症狀。

羅敷看他這模樣,嗓音更柔了幾分:“陛下在府中對老侯爺說要考慮吏部侍郎家的千金,或者翰林大人的孫女,是吧。”

王放強作精神,見她無下文,自己略略轉了腦子:

“秦夫人別操這個心,你便是不求,我也不會考慮明洲屬意的侍郎千金。 ”

羅敷被他看穿,一時間覺得沒有更多話題能談論了,就稱贊道:

“陛下真是體恤臣工。”

王放在枕上嗤笑。

暖閣裏的熏香彌漫在空氣中,混合著濃濃的血腥味,令人一刻也待不下去。

一個時辰不到,羅敷放下刀具,捶了捶酸痛的手臂,脫了滿是血汙的手套。她先將藥瓶裏所剩無幾的藥粉全都倒在挖得徹底的傷口上,又撒上金瘡藥,抹了一遍生肌的藥膏。

她包紮的手法不如塗藥,邊包邊道:“這個藥膏我今日正好帶了一瓶,回去之後陛下派人到藥局去領。”

對方沒有反應。羅敷輕手輕腳從凳子上離開,蹲在榻邊,仔細端詳了他疲憊的臉,喚道:

“陛下?”

王放在她最後一刀收起後陷入昏迷,全身像是從水裏撈起來一樣。羅敷看著,不得不承認就算是這般情境,他的面容也如一朵沾著露水的雪色牡丹,十分動人心魄。

她更是佩服他信守諾言,一忍就實打實是一個時辰,換了她,肯定哭著喊著要醫生打暈自己再下手。

今上確然有幾分魄力。

羅敷在馬車裏聽卞巨說今上挑剔幹凈,縱然困得要命,也撐住了沒往案上倒,拿了棉布沾溫水給病人擦身。對於重要的病人,她向來親力親為,別人來做就是不放心。

她給火爐添了炭,掀了被子,一寸寸地抹拭。褪去衣物的軀體修長勻稱,有些地方殘留著淡淡的疤痕,完好處的肌膚煞是漂亮,裹著精壯的肌肉,線條跌宕得恰到好處。

羅敷悲哀地想,自己是太困了,連如此好的觀賞機會都能放過,專心致志地把人當桌子擦。

她從他手裏拽出帕子,浸濕了擰幹,從耳後抹到脖子,連打了三個哈欠。擦完後洗了帕子重新塞回他手裏,正慶幸大功告成,左手卻驀地被抓住。

他明明沒有看見她的手放在哪兒。她對他這個精準的動作感到匪夷所思,也許他經常這樣在睡夢中拉住下人?

羅敷試著掙了一掙,無奈他攥的太緊,她只好推推他的肩期望他醒來。

就在她認為無望之時,王放蒼白的唇彎了個弧度,仍閉著眼道:

“阿姊?”

她應了聲。

“有西涼血統?”

她驚詫之余不敢欺瞞,道:“祖父一輩有西涼人。陛下怎麽知道?”

他低聲道:“明日……”

羅敷心裏七上八下,“明日什麽?”

王放的手慢慢松開。

“陛下?”

羅敷愣在榻邊,站了許久,確認他沉入了睡眠。

她縱然眼眸顏色淺,也不能一口咬定就有西涼血統啊,天下中原和西域的混血多了去呢!他一定是通過某件事做出的判斷。可到底是什麽事?她自己都快忘了外祖父是西涼人。王放能相信舅母的遠房親戚遠到了西涼麽?他要是不信,知道她這血統是怎麽來的,不就等於把她家底翻了一遍?

劉太宰從外殿進入暖閣,看到夫人一臉疑惑怔忪,道:

“秦夫人,陛下如何了?”

羅敷回神笑道:“陛下意志堅強,已無大礙。目前還差施針和服藥,我現在力不從心,請讓太醫院一位擅長針灸的禦醫過來施針,藥從明早開始每日服三次,時辰我寫在方子上了。”

劉太宰感激地俯身一拜:“多謝秦夫人。”

羅敷避受一禮:“我告訴禦醫施針方法,陛下十日內最好不要上朝或者過度勞累。”

劉太宰衣袖遙指蓮花水漏,道:“宮門不宜再開,夫人今日就在太醫院值所歇一晚,明日老臣派人來帶夫人出宮。”

羅敷出言致謝。

所有事情做完後,她東倒西歪地跟著小黃門回了值所,眼皮不停打架。人困極了就難以計較床長什麽樣,但羅敷是個例外,三更半夜裏她繞著床走了一圈,在小黃門再三發誓床褥被子絕對是新拿出來的之後,一腳把門踢上,倒在被子裏不問世事。

第二天一早,羅敷被鳥鳴喚醒,已是辰時。

樊七指派的宮女動作麻利,洗漱更衣之後引她去沉香殿與太醫院禦醫們見面。

宮中秋桂盛放,碧草綠樹掩映瑤台高閣,靡靡清芬飄遍了每一個角落。下月就是深秋,然皇宮不染蕭索秋意,處處是鳥語花香之景。

齊宮甚大,羅敷平日四體不勤,步子自然沒有天天待命的宮女快,走著走著就覺得睡眠不足渾身酸痛,只好跟小宮女秋韻談話打發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