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放肆(第3/4頁)

“方氏愧受陛下天恩九年,今日要請的罪,正是由此開始。”

有些腦子轉的快的賓客現在終於反應過來,侯府廣發請帖,今上盛情送禮,原來全是幌子!今夜的重頭戲,乃是青雲之上的方氏向得罪過的今上做出最大讓步。這精心策劃的壽宴,連方府中人都沒能準備好承受壓力,一切只為凸顯當世國主威不可犯。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十年之後,今上可謂睚眥必報,錙銖必較。

羅敷壓低了嗓子問曾高道:“這是要幹什麽?你們府上和陛下串通好了的?”

曾高苦笑道:“串通是串通了,可是……看起來配合不太默契。且聽公子說罷。”

方瓊繼續道:“幡花宋氏以牡丹聞名於世,公主喜愛牡丹,宋家一支則作為陪嫁去了西涼,既為商,又行走於宮廷。陸將軍帶兵迎公主於陽石關,宋庭芝攜西涼王書信,信中有雲:無條件贈洛陽西極天馬,以補軍需。宋庭芝與家主不睦,巧舌如簧,誆騙先帝相信陸將軍裏通外國謀逆。此時——”他語氣驟然低沉,“此時,方氏替他作了保。”

幾百人都怔在原地。

陸鳴正是今上的外祖父,鎮國將軍府被抄,牽連到尚書府一幹人,承奉三十二年的洛陽血流成河。太後執掌後宮,外戚如日中天,方繼深得景帝器重,只要方家一開口,禦筆誅罪臣哪裏還會有猶疑!

方氏的刀鋒直指今上母家,天知道今上這九年是怎麽忍過來的,怪不得方氏尋了時機率先請罪。

晏宋兩家商賈之間的鬥法,方氏憑借權力,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鑄玉坊的那場滅族大火必不是偶然,但自那以後,方氏又將何去何從呢?端陽侯府已經失去了天家的完全信任。

老侯爺坐在椅上臉色憔悴,像是睡著了。

方瓊理好衣袍,在王放面前跪下。

“此人得知宋家還存留有血脈,確然在九年前給臣父下毒,臣父身體至今非常勉強。陛下處決此人,實是解除方氏一大心病。“

這輕飄飄的一句,於當年的隱秘無半分阻擋作用。

他眼睫輕斂,停了一會兒,方道:

“方氏恃寵而驕,是為不忠;視人命而不顧,是為不仁;處世不用誠信,是為不義。方瓊今日帶印在此,懇請陛下革除端陽候之爵!”

他揚了揚下頷,老管家雙手捧一個金盤,盤上七梁冠四色袍,金紫綬帶,一塊白璧溫潤無暇,正是兩代端陽候所用朝服印章。

外戚烈火烹油之勢,不過三代。

王放依舊未說話。

良久,他扶起三拜的方瓊,只覺隔著幾層衣物,對方全身都繃得極緊。

卞巨按今上原先指示接過金盤,算是受了世子除爵的請求。

正在賓客感慨侯府及時的作為時,王放又笑道:

“今日侯爺大壽,朕怎敢不應貴府之請?明日旨意便會下來,望貴府好自為之。”

他走到台階邊緣,檀色衣角融在濃稠的夜色裏。

“朕還有第四份禮要呈給貴府。”

卞巨走上階來,手中一幅玉軸三色祥雲綾錦,宣讀道: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方氏於國有功,茲賜方氏永、黎、櫟三州販鹽之權,十世不奪,並賜玉牌為證。明光五年八月十七。”

聖旨出乎意料的簡短,聖意又不明,卻無人敢出聲。販鹽之權方氏之前就有一部分,但只是朝廷默認,今天過後,廢爵而顏面掃地的方氏又將立於商市之頂,在漫長的十世中,難以再有其他人與之爭鋒——這是打了一巴掌,又給好處的戲碼。

今上的壽禮一份比一份驚心。

方瓊手指冰冷,握住今上遞過來的墨玉牌。

王放一頓,手從他的肩上滑過,終是沒有落下。

“方某代家父、方氏中人謝過陛下大恩。陛下寬仁,未深究方氏萬死之罪,方氏惟有今後為陛下肝腦塗地,絕無二心!”

這話一出,不少人唏噓不已,眼紅方家的遺憾方家沒有倒的徹底,與侯府關系不錯的長舒一口氣。

畢竟陛下還是念著與公子的交情。世事無常,陛下幼年和候府的關系那叫一個親密無間……不提也罷。

此時羅敷與曾高擇了處僻靜墻角,一左一右守在失魂落魄的舒桐身邊。舒桐初入藥局時,羅敷就覺得他見識廣闊,極會說話,認為是在府中待久了沾染商人習氣,不料他真的是商人子弟。方氏做下害宋家家破人亡的事,總歸積了點德,沒有讓其血脈斷絕。

舒桐冷笑道:“我那三叔可謂恨太.祖父入骨,先是費盡心機自請跟去西域,又是不顧國家大義令兩國反目,侯爺能保他,當真是視我宋氏如眼中釘。”

曾高想要勸他又無從開口,羅敷見狀溫言道:“侯爺對你家裏心中一直有愧,栽培器重你,對你不能說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