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玉碎

讓她……離開?

羅敷不安。譙平此言不可謂不善。這是要將她名正言順的轉移出是非之地,然而剩下的白水營人眾呢?

她袖口已經被撚得皺巴巴,脫口道:“不、不合適……”

譙平犀利看她,“難道你是想應許……”

“沒有!”

羅敷斬釘截鐵說出這兩個字,揚了揚頭。目光雖有慌亂,沒有害怕。

她問:“就算我走了,你們怎麽辦?”

譙平答得不假思索:“左右不會將主公的心血拱手讓人。”

淳於通在旁邊氣呼呼的“哼”了一聲,手下長刀往地上一點,表明堅決支持這個立場。

羅敷心尖一顫,想起女眷們奉命縫制的戰旗,終於面現懼色。

羅敷被他鏗鏘的聲音震得耳中響,不由自主跟著點點頭。

可難道白水營的命運,就止於這次“以死相抗”了嗎?

要是她在這當口坦白身份,承認跟東海先生毫無瓜葛呢?

能不能暫時讓方瓊不打白水營的念頭?

似乎不能。方瓊今日雖是打著“聯姻”的旗號來的。但就算沒有她秦夫人,方氏要吞並白水營,也會找別的借口。

而且那樣會讓自己處境更糟糕……

羅敷沒讀過兵書權謀,奇怪的念頭一個個從心底冒出來,不知哪些是錦囊妙計,哪些是作死絕招。

她最後鼓起勇氣,說: “不管發生什麽,我……我就留在白水營。有沒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事,我……都可以做……”

她小家民女一個,大規矩不懂,只知道白吃白住了人家幾個月,現在抹抹嘴巴就走,不是厚道行徑。

要是王放回來知道了,不定怎麽埋汰她呢。

淳於通說話耿直,才不管面前是不是弱女子,須發戟張的解釋:“夫人莫怕!我們都商量過了。方氏父子喊著‘清君側’,其實進了洛陽,還不是想自己當皇帝!咱們要是從了他們,那也就成了反賊,萬人唾罵不說,死了也沒了清白聲名!要是他們失敗我看那是遲早的事咱們白水營幾千人得跟著陪葬!就算他們能一時風光,以後打起仗來,咱們白水營也是在前頭鋪路的屍骨!與其變成屍骨,當別人的墊腳石,不如痛痛快快地以死相抗!夫人,你說是不是!”

她堅定地一抿嘴,加一句:“再說,大敵當前,主母先跑了,大夥心裏怎麽想?”

譙平擡眼,有些驚訝,似乎不相信她有如此膽識。

但他隨即禮貌一笑,忽然湊近,以淳於通聽不到的音量,低低在羅敷耳邊說了幾句話。

至少一萬兵馬,分為三路,合圍了白水營。當中一路軍馬前面,一員意氣風發的小將軍縱騎而出。他頭戴遠遊冠,身著錦邊貂??,儼然諸侯世子的服飾。

他遠遠看到白水營寨柵上旌旗林立,不由得哈哈大笑,朗聲喊道:“喂,在下是來求親的,你們就這麽歡迎我?”

這人正是冀州牧方繼府上的三公子方瓊。

幾個月前,他還只是個無甚實權的州牧公子。雖然紈絝,倒也不敢肆意妄為。田邊遇到個采桑女,盡管心裏喜歡得癢癢,但一聽說她可能是某個大官士族的夫人,還是遵紀守法的認慫了,沒敢用一點兒強。

而現在,風水輪流轉。他如今可是天之驕子,連人帶馬似乎都在閃金光。

父親方繼雄心勃勃,打著“清君側”的旗號起兵,打算進洛陽、圖霸業。他自己呢,也再也不用戴上“忠君愛國”的面具。搖身一變,被封為車騎將軍,奉命前來接管白水營。

白水營地處冀州之南,橫亙在邯鄲和洛陽之間。雖然沒什麽武力上的優勢,但方繼進軍洛陽之時,後方難免空虛。因此最好提前處理掉這個小小的武裝力量,免成肘腋之患。

再說,白水營與世無爭,倒是經營有方,據說攢下了不少鐵馬糧布,可供大軍所用。

更何況,據他的手下韓虎透露的信息,白水營的主公那個姓王的已經失蹤數年。只留下一個不務正業的不成器兒子,還有個年輕貌美的小嬌妻,正是幾個月前,自己在桑林中偶遇的那位小虎牙。

方瓊覺得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他打算先禮後兵。如果白水營乖乖的把夫人送出來,說明他們怕了,正好可以順理成章的收編;如果他們不識時務,非要以卵擊石……

那他身後這一萬軍馬也不是來郊遊賞秋的。

“白水營是寧死也不會落在方氏手中的,主母若真有心相助,不妨給大家做個表率。這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既可以提振士氣,也可以震懾方瓊。讓他無顏再加相逼。”

羅敷木然當場,一下子連串的寒顫。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麽……

沒等她冷汗滴下,余光瞥見譙平神色自若,帶著一絲無奈的微笑。

她長籲一口氣。這是明知她做不到,婉轉的一句“你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