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求親

羅敷沒時間思考。雖說她沒必要對王放言聽計從,但至少到今日為止,王放似乎從未有意坑害過她。

於是她收回了坦白的念頭。反客為主,小聲問道:“你問這些做什麽?難不成是疑我身份?還是……有人對你說了些什麽?你莫瞞我,若有難辦之事,大家一起想辦法便是。自己人之間,別生嫌隙。”

譙平垂眼,輕聲一個“謝”字,不點頭也不否認。

其實在見到羅敷初始,他就對這個女郎的來歷和品格有所猜測。她跟東海先生似乎並無多少死生契闊的情分。雖說是男才女貌,可畢竟老夫少妻,這樣的姻緣能有多堅穩?怕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吧。

東海先生失蹤已三年,她對他還有多少忠貞?

但當時白水營正值危機,他自己的威信連受挑戰,所有維系人心的方法都試過了。主公再不露面,白水營分裂散夥,是遲早的事。

正巧此時“主公夫人”現身,他也就立刻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順水推舟把她帶上主母的位置,不再對她有任何質疑。

後來幾個月的相處,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其實也一直在留意這女郎的一言一行。甚至,派明繡去定期盯她,也是為了確保,她不會成為第二個韓虎。

而她呢,表現得知書識禮,顧全大局盡管他偶爾也會給他一種脫節之感:明明天真率直的小家碧玉,在一些關鍵事務上,卻睿智得讓他刮目相看,宛如背後有高人指點。

總而言之,讓他挑不出把柄破綻。譙平自己說服自己,也許她真是際遇特殊,被月老亂點了鴛鴦譜?

可今日事態又不同了。現在白水營生死攸關,不求讓她擔負主母之責,鼓舞士氣,但求她莫要張皇失措、動搖軍心。

幾個月下來,她對這位沒見過面的東海先生也有了些熟悉親近之感。擔憂和慌亂的神色恰到好處。

譙平立刻安撫看她一眼,“我是說‘假如’。主公畢竟失蹤已久,若夫人等不下去……”

經年戰亂之下,男人們不明不白的死在外面,空留春閨夢裏人,翹首一等就是一輩子。

嬌妻弱子沒了頂梁柱,也難以正常生活,多以淒慘收場。

因此下至民間,上至官宦,也開始約定俗成。一家之主若失蹤太久,譬如一年半載杳無音信,在這種情況下,失蹤人的妻子以寡婦的身份改嫁,旁人縱有微詞,也不便攔阻。

羅敷覺得猜到了他的三分意思,有些難以置信:“你你想趕我走?”

方才那幾句問話,她盡管有些緊張,卻答得滴水不漏。他再問幾句,依舊沒找到明顯的漏洞。那一雙妙目中真誠閃動,沒現出一點不正的心思。

不知怎的,譙平沒覺得如釋重負,反而隱約有些失望。

“好。”譙平目光灼灼,“那麽平再大膽問一句,倘若主公……遭遇不幸,夫人也會矢志不渝?”

羅敷跪坐席上,手指藏在裙擺下,不安地攥來攥去。心中掠過韓妙儀披麻戴孝的身影。

譙平似乎是把她……往坑裏帶。

她知道自己該是什麽第一反應。既不能答“是”,也不能答“否”。

“……什麽?你說主公……不可能!哪兒來的消息!我一點也不知道!你別瞎說!”

就在幾個月前,他不是還生怕她離開嗎?

譙平安然自若地繼續:“夫人年少,何必平白耽誤青春。獨居在營,瓜田李下,也恐有汙夫人清譽。倘若此時有……可靠的世家公子,年輕識禮,諸方面都還算出色,傾慕夫人許久,願與夫人結緣締約,讓夫人後半生有所依靠,也……不是壞事吧?”

刷的一聲輕響,羅敷不覺搓斜了身下竹席,手指頭涼涼觸到了石灰地。同時耳尖一燙。

這話若是別人說出來,她便當玩笑聽了。可譙平這人似乎生來是不會開玩笑的。

半天,她才無意識問出來:“誰啊?”

還“世家公子”、“傾慕許久”,她心裏算來算去,跟她有這般“交情”的,似乎也只有面前這人了……

第一反應竟是找柄桃木劍,照腦門砍他一下子。這人莫不是中邪了,說夢話呢?

可譙平的神色冷靜如常,宛如在跟人討論白水營的內務。

他只是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若夫人應許,我可以即刻去準備。”

羅敷抿唇,慍意微現:“到底是誰?我認識嗎?”

她倒不是真生氣。譙平簡直是她見過的最守禮的正人君子。來白水營這幾個月,跟他相處見面也不少,但他從來沒碰過她一片衣角。風吹起她一根頭發絲,他都不忘往旁邊讓一下。

幾個月的時光也許不夠看透一個人,無法讓她猜出“他會做什麽”,但足以讓她篤定,“他不會做什麽”。

要說他突然心起邪念還不如讓羅敷相信,日出西北隅,舅母變慈母,顏美顏如玉,十九郎是憨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