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回味(第2/3頁)

“沒有。”譙平眉頭輕皺,下結論,“都是諸子百家之雜學,主公以前就愛研究這些東西。”

顏美和曾高兩個人,文化程度有限,書本字跡認不全,此時正輕手輕腳地搬動著桌子箱子。

想到這些都是主公親手用過的物件,兩個侍衛長眼中不由得泛淚花。

顏美回憶往事:“這柄扇子主公用過……過去他拿著逗我女兒玩……”

曾高跟著嘆氣:“這件衣裳我記得……是當初跟我這件皮襖一起做的,主公曾經穿著它跟我喝酒……唉,蟲蛀了……”

其實不少東西都已被蛀壞了。兩人嘆息著,把壞掉的物件收拾到一個破竹筐裏。

顏美揭起床上一卷舊布。那布倒是沒壞,但抓捕韓虎的時候,讓韓虎濺了一片血在上面,此時已經凝結變暗,看不出本來的花紋。

顏美重重嘆口氣,將那臟布也丟進竹筐。

剛要松手,聽見身邊一聲試探:“等等。”

顏美一轉頭,“夫人?”

羅敷盯著他手裏那塊布。

“能……給我看看嗎?”

曾高也聞聲過來了,賠笑道:“被血汙了,夫人還是不要臟手的好……”

羅敷不客氣,伸手將那布接了過來。微微的臭味,不知是血腥味,還是曾高身上的羊皮襖。她不由自主皺眉。

此時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她的動靜。譙平微微好奇:“主母認得這塊布?”

羅敷搖搖頭,神色比譙平還好奇。

她小心斟酌著措辭:“未聽說夫君研習過紡織之事。”

眾人齊齊點頭:“主公怎麽會關心這些!”

羅敷暗暗松口氣。織造是女人的活計。東海先生就算再博覽群書,再博聞強記,也未必知道,一匹布是如何織出花紋來的。

她上下打量那匹帶血的布,問出了下一個問題:“既然如此,他的房間裏,為何會存有花本?”

……

平生頭一次,秦羅敷在幾個飽學君子面前,找到了一絲智慧上的優越感。

從譙平到王放到幾個侍衛壯士,人人臉上都是懵然之態,重復著她的話:“……花本?”

這塊普普通通的布,還有名堂?

再一細看,羅敷手裏的,卻也並非尋常布帛,而是用極細的絲線編織而成的一方小帕子。而那編織的手法也似乎並不高明。絲線熙熙攘攘的擠成一團,末端打出一排密密的繩結,宛如燕子銜泥,從羅敷小巧的手掌中垂了下來。

譙平忽然想起什麽,猜了一句:“……西域的地毯?”

隨後自己搖搖頭。哪有這麽小的地毯?並排站兩個人都嫌擠。

羅敷微笑,重復道:“花本。紡織用的。”

她在看到這塊布的第一眼,就十二分的確定。

然而周圍幾個男人仍舊大眼瞪小眼,宛如剛開蒙的學童,突然闖入了太學裏講讖緯的課堂。

羅敷不禁輕輕笑,輕咬下唇,尋思著怎麽解釋清楚。

“嗯,就是花樓用的那種花本……”

她看著一雙雙純凈無辜的眼睛,發現自己在對牛彈琴。一時間感同身受,切實感受到了王放給自己開蒙掃盲的艱辛。

好在君子敏而好學,不以開口詢問為恥。譙平當即虛心請教:“花樓是什麽?是主母平日所用的機杼嗎?”

羅敷差點笑出聲來。這話要是王放問出來,她定會覺得他在故意裝傻充愣。然而譙平都這麽問了,可見是真不知道。

羅敷面對一個個畢恭畢敬的面孔,覺得自己真的成了年高德勛的“主母”。清了清嗓子,開始訓話。

“咱們老百姓……哦不,民間所用的織機,一般只能織平紋斜紋的布匹絹、素、練、縑、縞、麻之類。譬如地上這卷帛書,所用的絲綢,咱們白水營隨便一個婦人都能織出來。

“而有規律花紋的布匹,譬如子正身上這件菱紋綺,則需要用到提花機,而且要至少六片以上的棕框。這種機子一般是官辦作坊裏才有,操作的人手也需要特別訓練。我猜,你這件衣料,不是白水營裏自產的吧?”

譙平微微躬身,羞愧道:“是別人送的。我以為……是營裏的婦女聰慧不足,才造不出……”

羅敷憧憬著韓夫人工坊裏的一架架碩大提花機,微微一笑,繼續說道:“而更復雜的多色花紋,比如獸紋、夔紋、花鳥紋,再大的提花機也不能勝任,只能用花樓。這東西一般皇家錦署才有,織出來的華服麗錦,一般直接送進達官貴人的宅邸,尋常人也沒資格用。”

“花樓織錦太復雜,單憑織工一個人,記不住每一根線該有的變化,也無法操作成百上千個束管綜片。因此,需要提前將紋樣編成花本,算是個藍圖。花本編成什麽樣,織錦的圖案就是什麽樣。織造之時需要兩人合力。一人在下方穿梭織造,一人爬到上方,通過花本來控制幾千束經線的升降。這種織機,由於形似兩層小樓,所以叫做花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