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冒犯(第2/3頁)

羅敷用力抿唇角,想笑又想哭,幹脆轉頭不看他。

細細的解釋一句:“不是怪你……是、是我舅母……”

這世上大約確實有恪守婦道、被男人碰了就尋死覓活的貞烈女子,但那也只存在於學塾腐儒的說教故事裏。她秦羅敷還不至於那麽一根筋。

她哭的是自己。十年來視若珍寶的一個家,就這麽變成了一個笑話。馬蹄聲每響一下,就是將過去的回憶撕裂一分。

十九郎牽馬走到平坦處,大膽問道:“阿姊家裏……出什麽事了?”

雖然不明備細,但從她去而復返的態勢推斷,短短幾刻鐘的工夫,大約經歷了什麽難言之痛。

他等著女郎傷感落淚,自己再不失時機的安慰幾句,是不是能緩和緩和跟她的關系?

可立了許久,卻沒等來一個字。羅敷好強。傷心事從來都是自己咀嚼,沒有絮絮叨叨跟別人傾訴的習慣。

她不願多想。但願舅母只是一時鬼迷心竅。

於是她強行壓下眼淚,抿出一個微笑:“我有些舊物,首飾衣裳之類,這就留在家裏了,有點……舍不得。”

十九郎見她笑了,才如釋重負,酒渦兒旋起來,笑道:“阿姊就為這個沮喪?等你跟我回去,我想辦法給你弄新的就是了。我一直在偷偷攢零花錢,應該也……”

他想著,她小門小戶的,應該也沒什麽稀世珍寶,賠幾件首飾衣裳不在話下。

羅敷莞爾。死去的阿母給她留下的首飾,如何是能夠賠償替代的?

不過也不跟十九郎多說這些,轉而道:“別叫阿姊啦。小心喊得順口,改不過來。”

十九郎微微一怔,驚訝於她的決絕。昨天還哭喊著回家回家,今日卻判若兩人,配合得十二分認真。

他掃一眼她臉上的淚痕,點點頭,笑道:“看來我是注定要做一回趙高了。”

此時天光明亮,陽光已經完全灑滿林間。夜來的露水開始蒸騰,一股混著青草味的濕氣。周遭綠油油的,不時聽到鳥鳴聲聲。倘若忽略眼下的處境,倒是個讓人心曠神怡的去處。

羅敷閉目一刻,將那些躥入心頭的傷感情緒撫平,扶著十九郎的胳膊跳下了地。

提議:“先休息一會兒。”

十九郎不解。他年輕人精力旺盛,方才閉目小憩一小會兒,此時精力旺盛。也許是由於長期侍弄牛馬、養雞養蠶,體力活不少幹,他比看起來要強健不少,一夜的奔波,眼中血絲都沒幾道。

羅敷呢,驚嚇加緊張,也沒什麽疲憊的兆頭。

最需要休息的是兩匹健馬——被使喚了一夜,又瘋跑了半個時辰,已經到了累癱的邊緣。這會子終於被放了韁繩,感激涕零地呼出一口白氣,抖抖酸痛的馬腿,開始低頭吃草。

十九郎唇角微翹。她倒是心軟。可現在不是珍惜馬力的時候。

對於白水營裏的人來說,“主母”遲遲不起床出門,被發現失蹤是遲早的事。

“阿姊,咱們沒時間踏青。馬兒累了,就牽著慢慢走……還是你餓了渴了?我去找水?”

羅敷任他嘮叨,眉毛淡淡,為難地顰一顰。

她總不能說……奔波了一夜,又折騰了一早晨,盡管她滴水未進,此時也頗有些坐立不安,不自覺輕輕擰著裙擺上的繡花。

更別說,他好死不死提一句“找水”,聽著就難受。

她罵起人來潑辣不喘氣兒,唯獨此時卻難以啟齒。眼睛水汪汪的看別處,臉上兩片可疑的紅雲飄起來,可把十九郎又嚇壞了。

又要哭了?

待要另想些安慰的姿勢,見她一跺腳,聲音蚊子細,嘟囔幾個字。

十九郎:“你說什麽?我沒聽清。”

羅敷豁出面子不要,破罐破摔:“我……我……我要找個圊廁……你在這等我一下……”

也不敢看他反應,掉頭就走。

十九郎怔一刻,大步攔在她身前,臉上笑容可疑。

“不許。你挑的這荒郊野外的,我還怕野獸把你叼走呢。”

羅敷:“……”

分明是你跑馬不看路,把我帶到這兒的吧!

身子不爽,也沒心思跟他爭執,杏眼兒一瞪,算是回應。

他讓步:“我去給你找。”

倒知道女孩子麻煩,沒法隨便找棵樹解決。

她堅決不許。八輩子的臉都丟光了。急得她,路邊花花草草的葉片上似乎都沾露氣。

十九郎看她臉色,心裏一清二楚,臉上好笑。

左右看看,忽然松了馬韁,上一步,聲音低低的。

“你要習慣,以後你就是我阿母,咱倆一家人。有什麽貼身之事,盡管向你的孝順兒子吩咐。你若太過見外,當心讓旁人看了生疑。”

羅敷一口氣悶在胸口。呆愣的當口兒,他已登上一片小坡,眼尖看到,不遠處幾個農夫有說有笑,背上竹筐裏是新收的蕪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