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良醫(第2/2頁)

過了片刻,又是一下。

“別鬧。”李齊慎沒睜開眼睛,聲音裏卷著明顯的睡意,含含糊糊,“再鬧燉了你。”

然後他聽見一聲嘆息,略顯低沉,再之後則是煤球顯然不會說的人話:“府上有鍋放得下我嗎?”

這聲音耳熟,李齊慎一凜,迅速翻身坐起來。他解了發繩,一頭長發有如流雲,半個下午睡下來,耳側的發絲壓得淩亂,臉上還有幾個枕頭印子,眉眼間的困意卻一掃而空,眼瞳凜冽得如同剛剛落了場大雪,冷得仿佛有冰花凍結。

但他說出的話又是調笑,語氣清淡:“若是你想,我差人去現鑄一口。”

“恐要浪費不少好鐵。”霍鈞面無表情,“還是算了,不如鑄成刀槍送去洛陽。”

“你說笑話時要是能笑一笑,會有趣得多。”李齊慎迅速攏起長發,腕上纏著的發繩繞了兩圈紮緊,“洛陽如何了?”

“不如何。叛軍暫時還未有攻城之相,還在僵持,盧將軍堅持不肯主動出城迎戰,陛下前幾日大發雷霆,隨後發了調令命還在洛陽的天策軍余部退向長安。”監管李齊慎的那隊金吾衛不敢入內,一向只守在外邊,庭院裏空空蕩蕩,霍鈞也不避諱,“聽聞是安相進的言,陛下這是走了步險棋,讓盧將軍知道兵權在誰手裏,是逼他出城啊。”

“犬行討巧之輩,也配稱相?”李齊慎一向看不慣安光行,刻薄起來是真刻薄,懶得在他身上多費口舌,直接問霍鈞,“那你呢?怎麽進來的?”

“聽說郡王犯了癔症,太醫署都無能為力,我特地前去青巖,為郡王請名醫診治。”霍鈞說起瞎話還是面無表情,英挺的臉好像鐵鑄,他轉頭看向稍遠處的兩人,“請。”

那邊的兩人會意,稍稍點頭,朝著矮榻這邊走過來。這兩人都在衣衫外邊套了件寬大的披風,且還帶兜帽,同樣寬大的兜帽翻起,一遮就遮過鼻梁,剩下小半張臉也藏在陰影裏,遠遠看去還以為是兩身披風飄過來。

李齊慎挑了挑眉:“這是從青巖請來的幽魂嗎?”

“當然不是。”靠得近的那人擡手,兜帽一翻,順手捋順長發,面容俊秀的郎君朝著李齊慎微微一笑,眉眼溫和,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他的聲音也很溫柔,和李齊慎說話都咬字軟和,一聽就知道是哄慣了小孩,“裴聞。樂言曾在我師父門下學過如何辨認藥草,算是半個同門。”

“原來如此。”既然和崔適相識,還是霍鈞帶進來的,李齊慎也不防備,擡了擡手,“裴先生要先診脈麽?”

“郡王需要嗎?”裴聞微微一笑。

李齊慎也笑笑:“裴先生覺得呢?”

“那就不必了,想必前來請脈的太醫不少,裴某不敢托大與太醫署相比。”裴聞從袖中取出一張疊好的藥方,“不過還是帶了藥方前來,請郡王過目。”

李齊慎樂得配合,信手接了藥方展開,浣花箋上一手端正的好字,寫的卻不是珍惜藥材,而是幾個可吃可不吃的食療方子,用的是紅棗、核桃一類常見的滋補食材。他把浣花箋原樣疊好:“裴先生仁慈,沒開什麽麻煩藥材,不然又得折騰守在外邊的人了。”

裴聞沒接他的話,只又笑了笑:“此外,裴某還為郡王帶來一味藥。”

“哦?”

“不算對症下藥,但能解憂。”裴聞退後一步,對著身邊的人說,“過去吧。”

那人點頭,旋即再上前一步,正好站在李齊慎面前,擡手時披風和大袖一同下滑,露出纖細玲瓏的手腕,膚色白皙,腕上一只金鐲晃晃悠悠。

兜帽翻開,女孩秀麗的面容映入李齊慎眼中,她稍稍晃了晃頭,把卡在披風間隙裏的頭發帶出來,看他時神色溫柔,眉眼間不自覺地浮出淡淡的笑意:“我不能來嗎?”

“……不。”李齊慎滿臉錯愕,人都坐直了,“你怎麽跟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