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禁足

“……阿慎?!”李琢期想都不敢想李齊慎會過來,且還敢直接對著局勢開口,滿臉驚詫。

李承儆也驚了。讓李齊慎留在長安城是他的意思,算是彌補當年鬧出來的事兒,畢竟還是父子,真鬧到決裂的地步,還讓人看了笑話。先前那五年,他聽過李齊慎的消息,但都沒當真,只以為是李容津給的面子,虛報個戰功,萬萬沒想到這個兒子敢在這個節骨眼進宮,一開口還說的是如今的戰況。

“你發什麽瘋?朕沒空聽你胡說。”李承儆皺起眉,心裏隱隱有點不舒服,難得沒對著李齊慎發脾氣,反倒揮手示意他快滾,免得聽見他接著要說的話。

只要不聽見,這個兒子就始終是印象中不學無術的模樣,站在紫宸殿裏長久地沉默,一開口說的是米價那樣窮困潦倒不通文墨的貧民才關心的東西。

“不過朔方軍什麽時候能到範陽,攻下範陽又要多久,暫且不能肯定。為今之計,若是實在沒有辦法,不如直接放棄洛陽城。”然而李齊慎壓根沒理他,娓娓地繼續說這幾夜對著地圖琢磨的結果,“叛軍一路自範陽至洛陽,路上破的城不少,現在差不多到了疲倦的時候,所求的反倒是糧草這樣最基本的東西。”

一聽要放棄洛陽城,李承儆覺得李齊慎的確是在發瘋,一股火竄起來,同時又有種莫名的心安,確定李齊慎還是沒變,和當年一樣,只長歲數不長腦子。他松了口氣,眉頭卻緊皺:“胡鬧也要有個限度!你哪兒來的膽子,進宮對著局勢指手畫腳?豐州那幾年,你真以為你長了什麽本事?!”

他再度揮揮手,示意李齊慎快走,順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語氣軟了幾分,“阿慎,你都……嘖,二十歲了吧?別像小時候那樣胡鬧。朕不求你有什麽出息,像你阿兄一樣穩重些,別給朕惹禍,就算是行了。”

被點名的李琢期一個激靈,扭頭看了一眼李齊慎,他隱隱地感覺到弟弟說的話是對的,但他不敢承認,更不敢在李承儆面前說。

李齊慎看都不看他,也沒管李承儆,自顧自說下去:“如今叛軍也算不得兵臨城下,剛吸納了昭義軍,恐怕軍中也在扯皮,不會立刻攻洛陽城。趁此時撤空洛陽城,只留金帛,不留糧草。除了鎮兵,叛軍中還有一路中招募來的,良莠不齊,必定為了金帛逗留,瓜分不均,軍中還有可能起內亂,平白消耗糧草。”

“……然後呢?”李琢期沒忍住,問了一句,旋即住嘴,小心地看向李承儆,又迅速低頭。

李承儆還是頭一回被李齊慎這麽忽略,本來想發怒,看見李琢期的樣子,一陣心煩,反倒錯過了打斷的機會。

“退守潼關。”李齊慎瞥了李琢期一眼,沒把他放在心上,“潼關易守難攻,是塊硬骨頭,又是直通長安的咽喉,叛軍不可能放棄。只要能在潼關拖住叛軍,等朔方軍繞到後方,勝算至少七成。”

“守潼關是你想的那麽容易的嗎?”這番話李承儆還是能聽懂的,他僅存的理智告訴他,這個法子或許可行,但他不能接受破局的法子是李齊慎提出來的。他徹底惱了,一拍扶手,“那讓你去,你能守住潼關嗎?!”

李齊慎沒立刻回答。

李琢期當然也不敢說話,捏著一把汗,指甲幾乎要刺入掌心。

沒等到回答,李承儆以為李齊慎是慫了,又稍微舒服點,能裝一回慈父:“行了,姑且算是有想法,但你知道個什麽?回去好好……”

“我能。”李齊慎忽然開口,看著座上既不像君也不似父的男人,語氣清淡,“潼關現在應當有三萬人,算上快撤到潼關的天策軍,足夠了。”

李琢期猛地擡頭,詫異地看向李齊慎,看清的瞬間心下更驚。

從神色到語氣,李齊慎是一色的平靜,不像是在談論要押上命的事,倒像是午後閑談,信手拈來的一個趣談。李承儆不可能松口,以他那種剛愎自用的性子,絕不會容許兒子壓自己一頭,就算是可行的想法,也不會答應,何況現在局勢緊張,李承儆身子又不濟,比以往更容易發怒,一怒之下殺人也不是沒可能。

但是李齊慎定定地看著李承儆,眉眼間雲淡風輕,準備好了迎接來自皇帝的怒火,簡直有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悲壯。

李琢期忽然發現,其實他是不敢像弟弟這樣,擡頭直視阿耶的。

“行,你守。”李承儆倒是沒立刻發作,冷哼一聲,“然後呢,只憑朔方軍?”

“不,還有天德軍。”李齊慎說,“朔方軍前去範陽,中途可與天德軍匯合。寧王驍勇善戰,剛好能做先鋒。”

他看著李承儆,李承儆同樣看著他,腦中忽然不受控地想起了丹華大長公主。當年平興皇帝去得太急,朝中有些動蕩,還是丹華大長公主一力扶著他坐上皇位,之後又佐政,一直到她也急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