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反抗

謝忘之五天前知道李齊慎被禁足的事兒,在謝府飯後的閑談上。

食不言寢不語是士人的規矩,謝氏好歹是綿延幾百年的世家,自然謹遵,一頓飯吃得連略微的咀嚼音都聽不見,等飯菜撤下去,換了清茶上來,凈手後接過茶盞,才能開口說話。

不過王氏性子內斂溫婉,謝忘之不想自討沒趣,平常說話的往往是阿耶謝洲和阿兄謝勻之。兩人談的多是政事,宣政殿裏挨不上前排的壓根聽不懂,他倆能聊起來,同桌的其他人只能尷尬地面面相覷。

但謝洲不在意,他覺得挺好,顯得闔家團圓,說話時自然而放松,聊著聊著就到了李齊慎身上。他先是說了郡王被禁足的消息,再搖搖頭:“雁陽郡王也算是少年英才,先前在長安城裏廣交遊,可惜如今困厄府中,往昔結交的友人也沒有辦法啊。”

謝忘之一驚,手裏的茶盞都差點翻倒:“為什麽被禁足?”

“對外的理由不說也罷,粉飾太平罷了。”謝洲詫異於這個一向沉默的女兒居然會主動開口,微微一怔,但沒在意,接著說,“無非是不得君心,可惜了,真是可惜。”

他連說兩聲“可惜”,謝忘之卻聽不出多少憐憫,倒像是隔岸觀火的感慨。她心裏一緊,一時沒忍住:“不得君心而已,有什麽可惜的?”

“君臣有別,就算是親生兒子,在陛下面前,也得是臣。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謝洲以為謝忘之是不懂,“一塊好材料,不得君心就得蒙塵,遠離陛下,你說可惜不可惜?”

“伴君如伴虎,”謝忘之想起李承儆就覺得惡心,“與虎謀皮罷了。”

“你這是說什麽話?”

“妹妹年紀還小,又不通政事,自己想想,難免有想岔的時候。”謝勻之趕緊打圓場,他在謝忘之面前總放松得幾近輕佻,到謝洲面前卻和在朝一樣神色肅穆,“何況忘之也曾與雁陽郡王交好,少年人看重朋友,想來也是一時著急。”

“男女有別,往常交遊就算了,心裏不必念著郡王,免得損了名聲。”謝洲說完,轉向王氏,“忘之也該議親了吧?”

“是差不多了,忘之都十八了,早該相看中意的郎君。”王氏有些尷尬,“但如今這個狀況,長安城裏……也沒多少心思花在親事上。”

“這倒是。”謝洲想起崔雲棲,“上回崔氏的那個郎君如何?”

“那邊推說年齡不合,那郎君確實比忘之還小了幾個月,不太合適。崔郎君年前就去了範陽,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

“那就換人。”謝洲挺自信,他的女兒不愁嫁,“溫氏、王氏可有適齡的郎君?”

“……應當有吧。”王氏不太清楚,“妾過幾日差人去問……”

“不要。”謝忘之忽然出聲。

王氏一愣,更尷尬了:“這……你是害羞嗎?這也不必,娘子長大,總要出閣的,提前相看著也好,免得到時候出嫁時兩眼一抹黑,成婚後還多怨氣。”

“不要。”謝忘之知道王氏難做,語氣軟下來,“成婚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有安排的,不勞阿耶和夫人掛念。”

時下風氣開放,適齡的郎君和娘子交遊時看對眼的也不少,但成婚這回事總得往家裏過一趟,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然得叫私定終身。王氏想勸,但畢竟不是親生母親,又不好多說:“那若是看中了哪家郎君,記得回家說一說,免得讓人家輕視。”

連著駁了兩回,謝忘之不好再駁,只點點頭:“多謝夫人。”

王氏也應聲,勉強笑了一下。

本來這事兒就這麽了了,頂多算是一點小摩擦,謝洲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但近來朝上焦頭爛額,謝忘之這一句,弄得家裏都隱隱有不安寧的跡象,他當即有些慍怒:“自己相看像什麽樣子,辱沒世家門楣。”

“……阿耶!忘之平常認識的都是好郎君,又知道分寸,說辱沒門庭未免太過了點。”謝勻之和謝忘之更親近,語氣重了一點,想了想,轉頭遞台階,“忘之,和阿耶說一聲,讓阿耶放心。”

謝忘之卻不要這個台階:“那按阿耶的意思,我該如何?”

“在家好好待嫁,別出去跑。長寧公主、雁陽郡王,不是能交遊的人啊。”謝洲知道提起的這兩人瀟灑恣肆,對這個年紀的女孩有多大的吸引力,但他不放心,“至於婚事,交給夫人即可,必不至於給你配成怨偶。”

謝忘之沉默片刻:“……我不要。”

“那你想如何?”謝洲火氣又湧上來,茶盞重重一放,“十八歲的女子,在別家都該做阿娘了,養你至今,你還有什麽不滿?”

王氏見狀,趕緊安撫謝洲:“夫君,忘之這是長大了,有自己的念頭了。平常總也是聽話的,是個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