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反抗(第2/2頁)

謝洲沒接話,眉頭緊皺。

“可我不想聽話了。”謝忘之也放下茶盞。

謝勻之一驚:“你……”

謝洲和王氏也愣住了,同桌的其他平輩更是一句話都不敢說。

“世人總說女子該溫婉賢淑,阿耶請來的先生也是這麽教我的,教我琴棋書畫詩史禮儀,說來說去,卻都是為了討男子的喜歡,好像我生來就該嫁給哪個男子,一輩子依附於他。又總說要聽話,在家時聽父兄的,出閣後就聽夫君的。”謝忘之接著說,“或許這樣也沒什麽不好,我知道很多女子都是如此,出閣後也過得很好。但人活一世,難道生來是為了聽別人的話?還是說因為我生來是女孩,我就不是人,不該有自己的念頭?”

謝洲從沒聽這個沉默寡言的女兒一口氣說這麽多,愣了片刻,眉頭皺得更緊:“荒謬!”

“有什麽荒謬的?我是人,不是犬馬,不該只按別人的意思活著,我也有心的……我也會難過的。”謝忘之知道謝洲不可能理解,強行把心底湧起的那陣酸澀壓下去,輕輕地說,“阿耶,我聽了十八年的話,按您的意思活著,努力學您覺得應當學的,認識您覺得應當認識的。如今想想,反倒覺得在大明宮的那幾年我是真正活著的,一回家,我又該聽話,又像是個木偶人。”

她頓了頓,“但現在,我不想這樣了。我想過我自己的日子,誰的傀儡都不做。”

謝洲一震。在他印象裏,這個女兒和早逝的發妻一個性子,溫婉賢淑,像是團軟和的面團,能隨意塑成宜室宜家的模樣。他不是對謝忘之一點父女之情都沒有,也會和王氏發愁該給女兒配個怎麽樣的好郎君,他心裏的謝忘之就是個乖乖的團子,跟在阿兄身後,將來會跟在夫君身後。

然而謝忘之長大了,頂著和母親有三分相似的臉,說出的話卻截然不同。她哪裏是面團啊,她是截未經錘煉的鐵,剛烈得一折即斷。

謝洲忽然發現,他好像完全不了解女兒,心裏風起雲湧,又無力又憤怒,最終還是讓憤怒占了上風。

“在大明宮裏你才覺得自己活著?在謝氏這裏,短你吃喝,還是鞭笞過你?”他口不擇言,“既然覺得謝氏把你當做傀儡,那就走,從此不要回來,看看你在外能活幾日!”

謝忘之一愣,沒想到阿耶能說出這麽絕情的話,她有那麽一瞬間想落淚,轉念卻又憋住了。她只以為這是謝洲的真心話,一言不發,起身往外走。

身後一陣人聲,但到她跨出府門,終究是沒人追出來。

**

“……就為這麽點事,你就跑出來了?”李齊慎聽完,一陣心酸,既恨謝忘之不知道委屈逢迎,又恨自己困在府上,連幫她一把都不能。

霍鈞和裴聞都不愛看熱鬧,謝忘之一露臉,他倆就退到外邊去了,現下庭院裏空空蕩蕩,李齊慎也不裝什麽矜持君子,心疼地摸了摸謝忘之的臉,“那這幾日,你怎麽過的?”

“阿耶不許人來找我,但我阿兄沒那麽聽他的話,差人給我送了些錢。他本來想替我定個地方,可安興坊裏沒有空閑的宅子,也沒有客棧,坊外又不安心。”謝忘之老老實實,“所以我去找了長寧公主。公主仗義,在府上分了間屋子給我,還說待我如門客。”

還好有個長寧,李齊慎稍稍松了口氣,愛憐地撫過謝忘之的側臉,低聲說:“辛苦了。”

“不辛苦。公主不曾虧待我,我在她府上住的這幾日,反倒見了沒見過的東西,想通了以前沒想通的事。”撇開離家的憂思,謝忘之在公主府上是真的開心,“公主府上有女先生,我跟著她們學詩書和琴,還把以前丟掉的算學撿了起來。”

她稍作停頓,看李齊慎時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孩子拿了先生的誇獎,向著認識的人自豪地炫耀,“我居然還記得,還能算出準確的數。跟著先生再學一段時間,我想我能替人算賬,更不至於餓死。”

分明是世家貴女,卻因他的事離家,想著要替人算賬免於餓死,李齊慎心底酸澀,又混著一絲不該有的喜悅,到最後,想說的話全成了一聲嘆息。

他最後摸了謝忘之的臉一下,擡手,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