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挽留

暖廳裏門窗緊閉,朱嬤嬤跪伏在地,避不開主子的目光,身體微微發抖。

戴儒幾乎是不可置信地擡頭,向老侯爺道:“父親方才說的奸細,就是她?”

圈椅之中,靖遠侯爺緩緩點頭。

戴儒知道他的性情與行事,不會無端生出這般職責,既然鬧到這般田地,必是已有確鑿罪證的。朱嬤嬤進府多年,不止打理他夫妻二人的起居,也幫陳氏管著內宅中饋的瑣事,極得信任。

他猛然回頭看向結發多年的妻子,眼底並無驚愕,只有痛惜和詢問。

“她……當真是奸細?”

“我也不知情。”陳氏死死揪著衣襟,趕緊搖頭,汗濕的手掌扶著桌案,強自鎮定地看向朱嬤嬤。那是她出閣前最信任的人,這些年倚重培植,雖有主仆之別,感情卻頗為深厚。奸細的事她無暇顧及,只盯著朱嬤嬤的眼睛,面露惶惑,眼底卻是懇求遮掩的意味。

朱嬤嬤躲開了她的目光。

陳氏身子晃了晃,如墜冰窖。

戴儒倒沒察覺她主仆間的暗流,只當是妻子震驚太過,暗自嘆了口氣。

靖遠候爺端坐在上,目光投向朱嬤嬤,是久經朝堂的老練狠辣。手裏的茶杯被重重拍在桌案,發出聲悶響,他微微俯身,沉聲斥道:“剛才的話,如實再說一遍!”

朱嬤嬤哪敢不從。

她是陳氏身旁的得力幫手,這些年幫著管中饋瑣事,加之男人在外為主子賣力,夫妻倆攢了好大的家業,比尋常僻處小官還要富貴些。如今毫無防備地落到戴庭安手裏,被折騰了一宿,自然知道此刻她若有欺騙隱瞞,不止自身遭罪,一大家子怕是都得吃大苦頭。

她只能戰戰兢兢地跪著,將昨夜被嚴刑逼問出的話復述一遍。

從陳貴妃最初如何威逼利誘,到這兩年都向宮裏稟報了些什麽,都如實招出,末了,哀哀懇求道:“貴妃娘娘勢大,又拿奴婢的家人威脅,奴婢哪敢不從?雖然也送過消息,卻從無害人之心,求侯爺饒恕!”

戴儒冷笑,擡腳便將她踹翻在地。

朱嬤嬤猶不死心,手腳雖被捆著,卻跪伏在地,極力往陳氏身邊挪,口中道:“夫人,奴婢忠心耿耿,並無害人之心。實在是貴妃娘娘勢大,奴婢不敢不從,求您開恩,救救奴婢!”

年近半百的婦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陳氏遲疑著往前挪了挪。

方才朱嬤嬤所招的,是這兩年充當陳貴妃的眼線,暗裏盯梢的罪行,暫未提及旁的。她不知道朱嬤嬤之前招了多少,怕主仆翻臉後被賣個幹凈,只抱著最後一絲僥幸,面露沉痛,斥道:“這樣大的事,你怎不跟我說?咱們主仆多年,難道我還能撒手不管,自會設法周全,護著你的家人。”

言語之間眼神交匯,頗多暗示。

戴庭安冷眼看著,忽然冷笑了聲。

“伯母看重主仆情分,維護於她,朱嬤嬤可未必。昨晚她曾說,先前侄兒遇刺受傷,是伯母指使她做的手腳,這話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話未說完,陳氏已厲聲道:“假的!我怎會做這種事。”

“那就是她血口噴人?”戴庭安咧了咧唇,森白的牙齒露出來,不見半點笑意,只剩陰冷諷刺,向戴儒道:“事關重大,還請伯父親自做主,審問個清楚。”

聲音森寒,與尋常的散漫迥異。

戴儒被驚得眉心猛跳,駭然看向陳氏,見那位避開他的眼神,遽然盯向上首。

靖遠侯爺滿面冰寒,靜靜凝視著他。

戴儒胸腔裏猛跳,只覺口幹舌燥起來。

戴毅血透重衣戰死在沙場上,元和帝雖著意褒獎,任由京城百姓傳揚他的赫赫戰功,看似仁君賢明,戴家父子卻知道這背後的貓膩。所以陳貴妃借著娘家之便,買通陳氏身邊的人當眼線,幫元和帝盯著戴家的動向,他雖驚怒,卻都是沖著朱嬤嬤和宮中之人,半點沒想怪罪陳氏。

可若朱嬤嬤所言屬實……

戴儒想著方才陳氏的反應,面色驟沉,一把將朱嬤嬤拽了起來。

陳氏心中驚恐,想要出言勸阻,卻聽老侯爺厲聲呵斥道:“退出去!”

老人家的聲音渾厚含怒,似強壓怒氣。戴儒自知此事關乎家宅安寧、侯府前途,雖不信妻子會糊塗至此,卻知她在此處不妥,便只回頭瞥了眼陳氏,道:“你且去側廳避避,我自會問清是非黑白。身邊人勾結外賊,咱們也有過失,你且想想如何交代。”

說罷眉目微沉,雖無責備怒意,卻是不容分辨的堅決。

陳氏對此事毫無防備,還能如何?

……

有靖遠侯爺坐鎮,戴庭安在側震懾,戴儒親自審問,撬開朱嬤嬤的嘴並不費事。

而她招認所有的言辭,也都可印證。

戴儒聽著她親自吐出細節,臉色難看到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