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奸細

周氏送的那倆丫鬟都十五六歲,做事頗為利索。青姈原本打算問過戴庭安的意思再安置她們,誰知等到亥時過半也沒見他的蹤影。

她不由暗暗擔心。

戴庭安受傷後老侯爺告了半年的假,並無公務煩擾,如今深夜未歸,自是為了私事。

這座京城裏龍盤虎踞,他端著懶散姿態從容行走,腳底下卻是湍急暗流、鋒銳刀尖。前世重傷將死、頃刻翻覆的情形她都還記著,如今他傷勢痊愈,暗裏的殺伐爭鬥從未停歇,怎不叫人懸心?

青姈獨坐燈下,腦海裏翻來覆去盡是他的身影。只是從前她是為自身前途而惦記他,如今卻都是為他的前途。這其中的不同,連她自己都沒察覺。

燈燭靜靜燃燒,蠟淚高堆,此刻的戴庭安站在燈下,神色冷肅。

原本他已回院裏歇著了,誰知青姈去猗竹居沒多久,夏嫂便進了屋裏,說魏鳴有急事要稟報,請他去一趟書房。到得那邊,才知道魏鳴派去盯梢朱嬤嬤的人遞來消息,是今日朱嬤嬤又鬼鬼祟祟去了恭王府,請示戴庭安的意思,是否動手拿下。

戴庭安問過詳細,得知這回盯梢派的是拔尖的好手,一切無虞,遂命魏鳴收網。

人很快就捉到了跟前,在靖遠侯府後巷的一處空宅裏。

暮春天氣暖熱,這屋子坐南朝北,終年不見陽光,裏頭陰森森的。

戴庭安穿著家常的鴉青長衫,玉冠下眉目冷沉。他的面前則是朱嬤嬤,錦緞衣裳包裹著略微肥胖的身軀,她出了恭王府沒多久便被人打昏帶到這裏,醒來後渾身五花大綁,嚇得不輕,再瞧見戴庭安這張臉,面上血色早已褪得幹凈。

而她的面前,則是私藏的冰涼刑具。

整整兩個時辰,戴庭安親自審問,將朱嬤嬤所知所見,問得清清楚楚。

回書房歇了一陣後,待清晨天明,他便孤身去了猗竹居。

周氏才剛起身,原等著青姈來問安,然後一道去老侯爺跟前瞧瞧,誰知青姈還沒露面,戴庭安卻披著清冽晨風大步而來。伺候周氏的仆婦丫鬟瞧見那沉厲神色,乖覺地退了出去,周氏頗詫異地瞧他,“大清早的,這是怎麽了?”

“昨晚審了朱嬤嬤。”戴庭安擰眉,沉聲道:“果真是陳貴妃的意思。”

雖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真的聽到這消息,周氏仍是面色微變。她扶著桌案緩了緩,低聲道:“年節裏刺殺的事,她知情嗎?”

“知情。是夫人安排她夫婦的,伯父未必清楚。”

戴家有侯爵之位,陳家卻有得寵的貴妃,陳氏是當家夫人,又時常跟宮裏往來,想背著戴儒動手腳,也不是不可能。

周氏被風霜侵過的眉頭微微舒展,似乎松了口氣,輕聲道:“刺殺的事,若是你大伯也牽扯其中,著實麻煩。她既這般說,想來是陳氏鬼迷心竅,暗裏指使,倒好辦些。”說著話,瞥了戴庭安一眼,母子心有靈犀。

周氏遂同他出了屋子,跟貼身仆婦囑咐了幾句,說她要跟戴庭安去老侯爺處,有要事商議。若待會少夫人來問安,請她自回鐵山堂,不必再去老侯爺處。

仆婦躬身應命。

……

靖遠侯爺的靜遠堂裏倒是很清凈。

老人家上了年紀,起得頗早,這會兒已活動完了筋骨,正用早飯。見戴庭安母子早早過來,頗為詫異,進廳聽了周氏的稟報,意似不信,“她當真跟陳貴妃暗裏通氣?”

“是庭安親自審問的,確信無疑。”

老侯爺遂看向戴庭安,便見他巋然而立,拱手道:“先前孫兒遇刺時,就曾跟祖父說過,此事大有蹊蹺。肅王的居心叵測自不必說,當時孫兒躲去別苑,卻險些遭人暗算,定是有內鬼。之後順蔓摸瓜,便查到了朱嬤嬤頭上。”

那朱嬤嬤是陳氏的陪嫁,老侯爺自然知道。

自戴毅戰死後,老侯爺有意遠離紛爭,三令五申不許戴儒摻和肅王跟恭王之爭,哪料侯府瞧著風平浪靜,竟還是鬧出這樣的事來?

震驚之下身子骨有些不支,他緩緩坐入椅中,擰眉沉思。

周氏端然行禮,緩聲道:“這事牽扯到長房,媳婦不敢擅作主張,特來請示父親的意思。據她招認,暗裏跟宮廷傳統的事是背著主子,先前攪渾水刺殺庭安,也是大嫂的指使——雖說她背棄主子,可能出言誣陷,但媳婦聽得出來,大哥是被蒙在鼓裏的。”

這多少寬慰了靖遠侯爺。

他緩緩起身,往東院的方向瞧了一眼,沉聲道:“老二死在沙場,他不至於那麽糊塗。那賤奴在哪裏,我親自審問。”

“就在府外的空宅,我去帶來。”

戴庭安面色清冷,朝老侯爺拱了拱手,很快將朱嬤嬤提來。

朱嬤嬤原就不是受過訓練的細作,仗著身份之便暗裏行事,嘴巴卻不是鐵鑄銅打的,連夜的逼問審訊後已然招得幹幹凈凈,到了老侯爺跟前,也沒敢有半點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