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陪伴

白氏打死都沒想到,青姈竟會不動聲色地將那倆人找來,大驚之下險些背過氣去。

後面的事也就簡單了很多,人證俱全,就只差真兇承認,而陳紹夫妻雖有害人之心,卻都是優渥嬌養大的,沒吃過苦頭,隨便拿個刑具嚇唬嚇唬,就能嚇得屁滾尿流。

案子很快便審問清楚。

是陳紹受了白氏的慫恿,怕竇氏腹中的男胎成了陳文毅的老來子後格外得寵,搶走原本只屬於他的家產,加之陳文毅過於寵愛續弦的妻子,陳文毅又時常斥責他年歲漸長卻不懂事、沒擔當,引得他心中不滿,才會在白氏的連連慫恿後痛下殺手。

白氏對此供認不諱。

有駭人的刑具在面前震懾,又有神情陰鷙的戴庭安追根究底,就連她慫恿陳紹行兇的緣由都問了個清楚——原來是她從前與人有私,被青姈的母親不慎瞧見,白氏怕她將此事抖露出去,日夜不安,竟至於心生歹毒,欲除之以絕後患。

而陳紹不知就裏,被她慫恿過後,竟真的當了主謀,白白地害了繼母和弟弟性命。

公堂森然威儀,白氏委頓在地,抹著細粉的臉色已是慘白,不敢對視戴庭安那鋒銳如劍的目光,只朝著青姈哭道:“是我一時糊塗,做完這事就後悔了,少夫人,我是真的後悔了!”說這話,手腳並用便往跟前爬,待得腳鐐輕響。

青姈面色冰寒,將她揪著的裙子扯回手裏。

白氏抹著淚還欲再求,斜刺裏戴庭安那只黑靴擡來,稍稍用力,便將她踹翻在地。

主審官輕咳了聲,示意公堂肅靜。

青姈斂袖,只將目光投向陳紹,不言不語,眼底卻盡是冷嘲。

陳紹跪在當堂,落難後嗜酒沉迷,微胖的臉上血色盡失,死死盯著白氏,礙著公堂威儀沒敢發作,眼底卻幾乎有血絲迸出——妻子暗裏偷人,過後還慫恿他謀了繼母的性命,不知此刻,他心裏是何感受。

恐怕撕碎白氏的心都有。

青姈神情冷凝,轉而朝堂上行禮,“陳紹夫婦居心歹毒,為謀害家母性命,不惜拿滿京城的百姓兒戲,引疫區的死鼠入京,罪孽深重。如今罪行昭彰,人證齊全,請大人明斷!”話到末尾,聲音微微顫抖。

戴庭安的手伸過來,輕輕握住她。

久經風浪,看慣生死,他眉目冷沉,神情如深淵寒雨。

那雙手卻是暖的,握劍的指尖稍有薄繭,握著她,力道沉穩。

不出意料地,陳紹夫婦被問了死罪,杖責一百。牢獄裏濕寒陰冷,兩人被打得半身染血,昏迷不醒,離刑部復審死刑,再到秋後處決,還有漫長的時日,夠他們在濕冷牢獄裏苟延殘喘地活受罪。

青姈沒再看他們,只在回府後默默上了炷香。

下月中旬是母親的忌辰,時隔兩年,母親在天有靈,可以瞑目了。

……

青姈沒在侯府裏張揚這案子。

總歸她是沖喜而來,當初孑然一身進了侯府,跟陳紹夫婦幾乎斷了往來,沒半絲牽扯。而陳氏身在高門,自家兒媳婦的親戚都未必看得入眼,更不會留意她,只有周氏心細,青姈怕萬一有人提起,令她措手不及,便簡略稟報給婆母。

周氏早知她母親已死,聽得緣故,也只能嘆息。

翌日前晌,青姈去了趟泰和巷找竇姨媽。

得知當初的來龍去脈,竇姨媽哭了好半晌,將白氏和陳紹夫婦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也虧審案時她不在場,否則恐怕得當場跟白氏撕打起來。等不及忌辰的日子,姨侄倆騎了馬,齊往郊外去掃墓。

青姈出門時帶了韓四和常嫂隨行,有他倆護送,自是無憂。

才過谷雨,春時將盡,天上陰沉沉的,在眾人登山時下起了細如牛毛的雨,沾衣欲濕。待掃墓後回城,那雨漸漸大起來,催得行人匆匆趕路。

青姈回到府裏時,衣裳被淋得半濕。

徐嬤嬤催著她換了幹凈衣衫,又去煮姜湯給她喝。院裏滿目朦朧煙雨,枝葉被打得青翠欲滴,青姈喝完暖暖的姜湯,坐在窗邊發呆。徐嬤嬤知她有心事,也沒敢去打攪,只同夏嫂取了熏籠慢慢熏衣裳,將換下的衣衫洗凈熨平。

戴庭安進院時,入目唯有安謐。

廂房的窗扇半敞,隔著雨幕,她靠在窗畔,發髻松挽,一只手伸出來,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探向窗口的海棠樹枝,似在出神。他忽然想起來,今晨吃飯時,她曾提過一句,說要出城去給母親掃墓,他因魏鳴有急事稟報,沒陪她去。

看這神情,恐怕是掃墓後想念故去的親人了。

戴庭安的腳跨在門檻,有點進退兩難。

活了二十年,她沒有哄姑娘的經驗,這事兒要換成魏鳴他們,過去拍個膀子就算安慰了,可青姈不行。他還記得在宿州時,她拿著母親遺物,默默蹲在雪地裏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