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3/3頁)

所以這樣純潔無暇的他對陸老爺的選擇有些接受不能。

偏偏蘇惜惜沒有憐憫他的不經世故,手托著腮,像是一位嚴酷的先生問他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你說陸夫人敗在什麽地方?”

陸文放像是被她打開一扇新的大門,想了好一會兒,回答,“因為她的靠山不如你。”

周家不如陸家富裕,但也是出自耕讀之家,祖上也出過舉人。不過跟寧王就沒得比了。

蘇惜惜搖了搖頭,豎了三根手指,“她敗在三個地方。”她掰著那如青蔥的手指,分析給他聽,“頭一個,她心不夠狠。她當初不應該把我賣了,應該殺掉。斬草不除根,必定後患無窮。”

陸文放:“……”

從這點來看,陸夫人還算有點良知,沒有殺害一個幼女。

“其次,還是不夠狠。她當初若是能狠下心,給陸老爺下絕子藥,她就不用辛辛苦苦打壓這些姨娘和庶子,白費那麽多事,還要千辛萬苦才能保住她知書達理的名聲。她連自己的敵人是誰都不知道,簡直愚不可及。”

“最後一個,也是她最蠢的地方。她居然妄想用娘家侄女把你栓住。周家要不是有這一樁婚事被牽制,陸老爺或許還能有所顧忌留她一條命。”

就算周家知道陸老爺殺了陸夫人又能怎樣?為了自己的女兒,他們也不敢鬧事。

想害人的時候,就要反思,自己做的事會不會被對方反噬回來。可惜陸夫人的目光太過短淺。

陸文放看著她挪不開眼睛,哪怕這張臉長得跟他姨娘有七成似,他也找不到熟悉感。他姨娘是溫柔的,隱忍的,善良的。可是這個妹妹卻是狠辣,冷酷,又毒舌。

可是這樣的妹妹卻讓他很是心疼。

人家都說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那成長也是一樣的。《三字經》寫著,人之初,性本善。

為惡,多是環境造成。他的妹妹明明才二十歲。為什麽她殺起人來一點也不害怕?反而雲淡風輕總結對方的失敗之處。

就在他心頭一陣亂麻,不知該怎麽幫助妹妹時,卻聽她扔下一句炸雷,“我要走了。”

陸文放放下手中的茶杯,急切問道,“去哪裏?”

蘇惜惜將地上的帕子撿起來,撫摸幾下,“當然要回去找寧王了。我要留在他身邊,一輩子伺候他。”

陸文放沉默片刻,看著她手裏的帕子,“你和寧王到底是什麽關系?”

他不相信寧王跟她有什麽瓜葛。

蘇惜惜倒是沒有好奇他為什麽不信,收了笑容,“他曾經答應過我,只要我在怡紅院幫他打聽情報,他出海回來就幫我贖身。”放她歸良。

陸文放緊盯著她不放,“所以你想去找他?”

“如果他不肯收留我,我就求他讓我跟船出海看看。我不喜歡這個院子。”她直直看著他,眼神鋒利如刀,“我喜歡看人性中的真善美,也喜歡看人性中的醜惡毒。善良的人會讓我向往,醜惡的人會讓我不必自慚形穢。待在這不到一畝的院子裏,看著頭頂這片四四方方的天,在外人眼裏,我豐衣足食。但是在我心裏,這跟坐牢沒什麽兩樣。我活得不痛快。人這一輩子,就要為自己而活,肆意的活,才能不辜負辛辛苦苦來世上走一遭。”

屋裏一陣安靜,蘇惜惜坦然自若地喝著茶。在別人眼裏,她是不知好歹,可這樣的生活的確不是她想要的。

陸文放好半天才問,“你想在臨走前看看姨娘嗎?”

蘇惜惜知道他這是想開了,淺淺一笑,“如果她還願意認我這個女兒的話,見上一面,也算是了卻我一翻心事。”

陸文放大松一口氣,“她很想你。每每想到你,總是哭得不能自已。”

蘇惜惜捏著茶杯的手微微一僵,卻還是嘴硬道,“哭是無能的表現。”

她眼底閃著淚花,手緊緊捏著茶杯,像是要把它捏碎,卻又倔強地仰著頭,將眼淚逼退。

陸文放心中一陣泛酸,也越發覺得自己沒用。百無一用是書生,說得就是自己。

如果他像妹妹一樣厲害,是不是就能早一點找到她,也不叫她吃那麽多苦了?

第二日,陸文放帶著何姨娘來莊子。

何姨娘抱著女兒崩潰大哭。

蘇惜惜不知道怎麽安慰人,有些手足無措。

陸文放在旁邊勸了幾句,她才漸漸止住哭,只是握著蘇惜惜的手怎麽也不願松開,反復問她,這些年過得怎麽樣?

蘇惜惜沒有多提,只簡單說了幾句。

過程雖然簡單,但養成她這樣冷冷清清的性子,也足以證明她吃過不少苦。

當天晚上,蘇惜惜獨自離開了西風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