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九月的午後,尤自帶了幾分灼熱。太陽高懸如秋老虎,屋內屋外又熱又悶。小四拿著刻刀認認真真削著竹箭,他頭也不擡,動作十分認真。

他對面的男人搖著扇子,半邊身子靠在窗邊,望著外面的榆樹,一動也不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你都坐了一上午了,茶不喝,點心不吃,一句話都不說,你是想當望妹石嗎?”已經削好一根,小四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他。

陸文放終於動了,收了扇子,將已經冷掉的茶倒掉,重新倒了杯,“你沒有妹妹,你如何能知道我的感受?”

這話倒是讓小四無言以對。

陸文放見他沒話可說,心情忽然大好,瞧著他手裏的竹箭,“你弄這些幹什麽?”

小四動作不停,隨口解釋,“我娘練習弩機,需要大量竹箭。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幫她削一些。”

正說著話,手下一滑,一不小心,手指被劃傷了。

小四卻是半點也不在意,用塊紗布包了,又繼續削。

陸文放有些無語,“你那雙手好歹是拿筆的,怎麽一點也不知道愛惜呢?府城不是有賣竹箭的嗎?你買些便是。”

小四搖頭失笑,嘴振振有詞,“那怎麽能一樣。我這是孝順親娘。再說了,削竹箭可以讓我心情平順。作用大著呢。”

陸文放輕嘆口氣,捏著茶杯淺淺啜了一口,頗有幾分自嘲,“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

明明他是哥哥,但他卻不能為妹妹分憂,反而是她在保護他。這不得不說,是一種失敗。

小四停下手裏的動作,打量著他,見他精神有些萎靡,猜到蘇惜惜做的事讓他大受打擊,便認認真真道,“我娘說了,每個人擅長的事情是不一樣的。沒有誰是萬能的。我大哥細心周到,處理事情很妥貼。我二哥能言善道,善於處理雜事,我三哥性子急躁,但武藝高強,而我只會讀書。看起來最沒用,但是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我進士的身份,可以讓別人忌憚,沒人敢欺負我們顧家,這是底氣,立足之本,你說有沒有用?”

陸文放被他臭不要臉的自誇驚得差點將嘴裏的茶噴出去,他抹了把嘴邊的茶漬,“你什麽時候這麽臭美了?”

“不是我臭美,而是你沒必要拿你自己的短處跟別人的長處比。”小四斟酌著詞匯,小心翼翼道,“你妹妹以前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人,為了自保,她肯定不可能像你我這樣隨心所欲。她必定要學會一些手段。”

陸文放臉上的笑容斂住,“是啊。我聽她說話,就是過完今天沒明天的感覺。毫無顧忌,隨心所欲。我心疼她。”

小四攤了攤手,“你如果真心疼她,就讓她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彼之砒霜,吾之蜜糖。你不能打著為她好的名義強求她留下來。”

陸文放默默嘆了口氣,“你說得對!”

兩人正說著話,陸文放的小廝從外面跑過來,他臉頰漲得通紅,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他手撐著膝蓋喘著粗氣,“二爺,老爺出事了。”

陸文放大驚,騰得從椅子上站起來,緊盯著他不放,“我爹出什麽事了?”

小廝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老爺要把夫人挪到家廟,夫人情緒激動,拿剪刀把老爺喉嚨刺破了,鮮血灑了一地。”

話音剛落,陸文放已經掀著門簾大步離去,竟忘了跟小四告辭。

小廝忙跟上。

崔宛毓從外面進來,瞧著陸家主仆二人行色匆匆,不由得納罕,“這是出什麽事了?”

小四恍然回神,將手裏的刻刀放下,想了好一會兒才道,“陸家老爺出事了,我先去趟飯館,晚上不回來了。”

崔宛毓點頭,立刻讓下人備馬。

小四騎著馬趕到飯館,已經到了黃昏,已經過了飯點,飯館裏除了住宿的客人,倒也不怎麽忙。

林雲舒見他滿臉焦色,“你這是怎麽了?滿頭大汗的。”

小四喉頭發幹,但他此時也顧不得了,忙問母親,“娘,二哥呢?”

林雲舒見他似有急事,指著後院,“他正閉門寫書呢。”

小四立刻往抄手遊廊那邊跑,“娘,我找二哥有急事。”

沒一會兒,他就在房裏逮到二哥。彼時,老二正奮筆急書,頭發亂糟糟地,像是破廟裏的乞丐。

小四抓住他手腕,往旁邊的桌子上帶了幾步,“二哥,我找你有事。”

老二猝不及防被他抓個正著,毛筆在書上劃了一道長長的黑線,他勃然大怒,“小四,你怎麽……”

他話還未說出口,就見小四擡手打斷他,“二哥,陸老爺死了。”

老二大驚,可是一眨眼,又滿頭霧水,撓頭納悶,“他死了跟我有什麽關系。他又不是我爹。”說完,轉身就要繼續寫書。

小四忙把人攔住,簡明扼要將蘇惜惜做的事跟老二解釋一遍。